夜色越来越浓,黑黝黝的山岗披了一层淡淡的白雾。山那边透着一丝光亮,有袅袅炊烟。我衣着单薄,光脚在山坡上奔跑。干枯的枝条和棱角分明石头如刀斧利刃一般,看脚下鲜血潺潺,麻木而执拗的心却也顾不上。终于到了,熟练打开门栓,推开摇摇晃晃吱吱呀呀的大门,径直走到里屋 。大床上一对夫妻相拥而眠,男人伸展胳膊,女人枕着,蜷缩在他臂弯里。男人翻身,女人跟随搂住他的腰。被子滑落见她小腹隆起,快要生了吧。
想起曾经在苍山脚下,洱海之滨跪在石桥上,信誓旦旦要爱她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的江某人如今正搂着别的女人酣睡。茫然间觉得很好笑,不对——这种情景是不是该痛苦流涕,伤心欲绝呢?于是费劲心思搜索体内的百味忧愁,可除了少的可怜恨以外什么都没有。夜色苍茫而寒冷,我关上门继续奔跑,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脚底的伤已经结痂。景和小区,父母的家,我打个寒颤,牙齿碰撞发出清脆的格格声。母亲背对着我躺在床上抹眼泪。“怎么能这样心狠,半年多了都不回家看看……”一旁坐着父亲,谨慎安慰她说:“孩子要强,不敢回家,多给她点时间……”我想走到妈妈身边,搂着她,抱着她,安慰她,可低头看自己一身的狼狈,对着床磕了三个头还是离开。
对,何花呢?我拼了命的往家跑,房门大开,屋里除了何花什么都在。拉开冰箱想找些东西吃,实在跑不动了。冰箱里只有几片生菜和半瓶老干妈,恍然想起来那顿饭后我完全把荷花交给了郭阿姨管,自己也好几天没回家了。
这时一个冰凉而柔软的大手放在额头,沁凉的质感如同午后闷热的院中忽然吹来的一阵阵凉风。
“她怎么样,不要紧吧?”一位男士温柔的声音。
“哦,没关系,她只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我知道这是梦魇,妈妈曾经跟我讲过,她梦中会去很多地方,每次都和爸爸走散,很着急。我那时还太年轻,只知道嘲笑她。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四周,一位妇人坐在床头哭泣,肩膀抽搐着,男子递给她一张纸巾,搂搂她的肩说没事。
“你醒了?”韩墨双手背与身后,弯腰俯视着我。唇角眼眸处的温柔慢慢融化,变成金灿灿油汪汪的煎蛋。一阵茶叶的醇香扑面而来,呼吸间飘入肺腑。那里似乎架起一口大锅,锅底的木头熊熊燃烧,兹兹的火苗张牙舞爪扭动着,锅中炖的什么东西看不清,总之很煎熬。
“这是……医院?”我艰难看着他依旧微笑的脸庞问:手指微微按压了一下胸口,已经没有胸闷,灼痛的感觉。看来大火已经熄灭,他是个很好的消防员。
“想要做起来吗?你睡了一整天了。”他爽朗是的声音让我有些疑惑,自己与他并不熟,他为什么要帮助我,看我无依无靠可怜吗?也不全是,要么就是真的喜欢我,非我不娶,世上还有如此荒唐无羁的事情,我真的受教了。凭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呀!看我没做声,他蹲下去摇床,然后走到我面前,捋了捋袖子,我心里一阵慌乱,点点头。他将我抱在怀中,靠在床头,腰后放了一个软软的枕头。
“你先休息一会,我去准备点吃的。”他刚要走,我连忙拉住他衣角,他顿然转身,眼神慌张中略带欣喜看着我,我也觉失态,润了润嘴唇说:“这里就我一个病人?”
“嗯!这是特护病房,你喜欢热闹的?”他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索性不走了,搬个椅子做在床前。
“何花生病了,老师打电话给我。”
“送她到医院后就给你打电话,打了几个你都没接。”
“对了,我还给你们杂志社通过电话。说你刚回来,在楼上。所以我断定你一定出状况了,果不其然。”
“打110?”我很关心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楼下的小丫头们呀!想想就头痛。
“没有,以我的经验你一定是受凉加疲劳过度,直接把你抱出来……”
“抱……”我一口茶一点不剩的全喷他脸上。他夺过杯子,袖子在脸上擦了几下,嘴里轻声嘟囔着“就不该给你喝。”转过身去又端了一杯温水,纯净而温良的微笑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经过一夜的奔跑,现在又累又饿又渴,可那厮明显不给我喝,算了!闭上眼睛养神吧!
额头被触不及防的吻温柔占领者,硬邦邦的胡茬刺挠的眉毛上方有点痒。梦中我站在黑黝黝山坡前,望着前方好几条岔路皱眉叹息。山那边依然有微弱光亮,袅袅炊烟被乱风吹的更加虚无飘渺。忽然感觉自己被某种外力强硬拉倒病床上。
“你放肆!”这句看似有气无力的话用了我全身的力量。
“何静,几个月后你就是我媳妇了。轻吻我未来的媳妇不算非礼吧?”
“再说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古时候的女子都是以身相许的,你要不要……”我懒得理他,却又不敢睡觉。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无耻?”他双手背于身后,俊朗的面容几乎贴在我脸上,沉默了一会笑着说:“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不解他话中的含义也懒得去想。
“先喝点水,吃些糕点?我出去给你买粥,就不知饭店关没关门?”后面一句话很轻,像是自言自语。餐桌已经拉开,几种水果和糕点摆好,我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完。水还是温热的加了蜂蜜,很好喝。他穿风衣的手停了下来,衣服掉在地上。
“还喝吗?”我摇摇头。
“我叫值班的小护士过来陪你……”他轻轻柔柔声音像一块快要融化的棉花糖。
“值班?”我打断他,茫然向窗外看去。他嘿嘿一笑说:“现在是夜里十点。”
“那,何花呢?”
“她没事,吃了一片药发了些汗就好了,现在我妈妈家……”
“你妈妈?”我诧异,他诡秘一笑挥挥手。
何花生病老师打电话给他?何花为什么会跟着韩墨的母亲回家?这些问题搅得我头疼,看着满桌美食也顾不上大快朵颐了起来。过一会门被推开,一位圆脸红润,胖嘟嘟的小姑娘来到我床前,笑眯眯说道:
“姐,你好些了吗?你都不知道你睡了一整天,我们都吓坏了。”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忽然听到这句话,心里很温暖。但她下面说的话更让我震惊。
“你妈妈一直哭,爸爸和男朋友劝了很长时间。”我连忙拉住她手,不敢再听下去。却不想让她走,于是有一句没一句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大约一个小时后,韩墨风尘仆仆推开门,我早已洗簌好准备休息。他把东西放下,拎着一个保温盒说:“喝点粥吧,饭店都打烊了,我妈妈熬的,很香。”我不想喝粥,更不想知道他妈妈是谁,身体所有的器官像睡醒一觉似的,开始恢复疼痛。
“姐姐刚才吃了一些点心和水果,应该不饿。”这个小女孩的回答我很称心。韩墨微微皱了皱眉,赌气似的把床头摇高,撸起袖子,我睁大眼睛望着他,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不!应该是孩他爸。他满脸通红,双目像浸了油般的温润。我不敢与他对视,低头不语。他双手伸进我身后,轻轻将我抱起,一只手把褶皱的床单整理平正,微凉的手触碰到我裸露的肌肤并将睡衣拉好,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我真的怀疑他以前的木纳是装出来的。还没缓过神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大米粥混合着肉沫和蘑菇青菜的香味飘进鼻尖。
“喝吧!郭老师熬的,很香。”见我目光犀利,他嘿嘿笑着说:“我以为你知道的,何花都知道……”我觉定不再理他,忍受米粥的香味很是煎熬。他竟然盛着一勺粥放在我唇边。病房里很静,那位可爱的小护士还抓着自己的手。
“粥凉了,我不能喝?”我想给自己找个台阶,可这个理由太垃圾了。不知他会不会多想。果然……
“这是保温杯,不凉。”
“你……你需不需要我替你买些东西?”我生气端过碗。他脸红的像一块布,搓着手,傻傻的样子。粥很好喝,不知不觉喝了二碗,困意涌了上来,真该好好睡一觉了。
“你走吧,我困了。”等了一会见他二人都还杵在床前,不禁诧异。
“我是陪护,不能走。”过了一会又说:“嗯,昨天就是我在这陪你的。走廊的尽头是停尸间……我走了,你怕不怕?”我知道他故意吓唬我,一个人呆在这么大的病房肯定是怕的,还有更可怕的噩梦。我握紧小姑娘的手,她赶紧说:“姐,我可以夜里过来看看你, 但不能陪床。”
“何静,你放心,你还生着病,我不会对你……”我怕他乱说,急忙捂住他的嘴,这个动作自然流畅,他明显很受用。
小护士松开手跑出去,我承认自己很失败,抵挡不住的困意再一次袭来,我缴械做了俘虏。模模糊糊听到拖床声,还有悉悉索索的铺床声,他想干什么?房间安静极了,我抓紧被子。
“何静,噩梦时拉住我的手。”
“我把手交给你,怎样都行。”紧接着手被握住,轻轻放在被子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全感慢慢而来。
……
“睡得好吗?”一身正装的韩墨站立我床前,微笑的恰到好处。阳光透过白色窗帘洒落满屋的温暖。
“现在几点了?”
“你如果在多睡会直接吃午饭。”我看看枕边叠放整齐的的衣服,心头微微一热。扶着床框站起来,一阵头晕身体晃了几晃,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和那个应该温暖的怀抱。韩墨有些失望,眼神黯然。我扶了扶额头咬牙站好右手握住输液支架左手去拿衣服。
“去哪?”
“上班。”卫生间门打不开,我生气跺了跺脚。
“你疯了!”
“医生说你至少要住院一周。”
“我清楚自己的身体,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住院。”说完朝他艰难一笑“这样也能给你省点钱……”说完觉得很不妥,我与他非亲非故,只不过见了两三次面而已。室内空气凝结,一树桃花在他眼眸处盛开,迤逦满室花香。他红晕一闪又故作严肃的说:“你身体多处亮红灯,要好好休息。”
“明天上午还有个全身检查,本来安排今天的。你睡的太沉,就没有叫醒你。”
想到昨晚牵着他的手睡觉,心里总有些别扭。心灵深处埋藏的种子渐渐露出嫩黄的芽儿,一瞬间密密麻麻占据整个身心。昨晚睡的很好,那只温暖的大手也很安分。不远处温和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感觉脸烫的厉害,伸手摸了摸却迎上他炽热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走廊里传来何花的声音。“听说妈妈已经醒了,没事吧!”
“没事!”郭阿姨略显疲惫的说。我用力拉门把。
“还要走?”
“我得洗漱,换身干净衣服。”他到我身后,下颌轻轻搭在我右肩上,按住我的手说:“门把只是摆设,这是按钮。”
“你现在相信我是个正人君子吧!昨晚守了你一夜,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古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而我只能傻傻握住你的手……”何花她们越来越近了,而他在我耳边呼出的热气和慢慢放在我腰上的手掌已经让我完全失去了防御能力。
“19号,到了……”何花稚嫩的声音,我如临大敌,一把推开他,关上门。
“韩叔叔好!我妈妈呢?”
“在卫生间 。”他清了清嗓子说。
屋里很热闹,安老师,郭阿姨,还有韩小默他们在讨论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靠在墙上,身体慢慢下滑,思绪漫天却找不到重点。韩墨这个局设的妙!我不知不觉走进去,想脱身应该很难。这几个月已经习惯了把何花交给郭阿姨,自己做个甩手掌柜。如果带何花回家,交给爸爸妈妈呢?不行!食指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那样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在妈妈眼里我永远都是失败者,不听老人言的可悲下场。如果是郭阿姨就好了,随即用力拍了拍脸,这个想法很荒诞。
想到郭阿姨,那个善良敦厚的老人,心里微微有点痛,一定不能伤害她,无论是那种形式。
“阿姨你好了吗?”没想到韩小墨第一个扑上来,拽住我的手。我身体晃了一下,重心不稳向后倒,韩墨上前搂住。
“哈哈!你阿姨现在很虚弱,可经不起你这一撞。”安老师笑着看我,像是打量一件他们家某种很重要的又失而复得的物品,眼神有淡淡疼惜之色。韩小墨有些难为情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沾满了泪珠聚成一粒晶莹剔透水晶滑过稚嫩的小脸巴塔落在我脚面。
“没事的 ”我连忙拉住他的小手。他抬起头有些欣喜望着我,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更加清澈明亮。我对这个孩子有种说不清楚的好感,在公园的第一次见面,让我没理由升起了怜爱之心。我蹲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痕说:“阿姨没事,男孩子不要轻易流眼泪。”
“嗯!”他纯净无暇的双眸,似乎在寻得某种许可。将他轻轻揽在怀里,他肩膀微微一僵顷刻柔软投入。凑到我耳边用只能我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妈妈,小墨希望你快快好起来。”我从没掩饰对这个孩子的喜欢,但听到妈妈这个词还是吓了一大跳,心里跑起了山车,晃的喘不过气来。身后韩墨嘿嘿笑着,我瞪了他一眼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臂,手心处指尖狠狠划过,一口恶气一吐为快。
“妈妈,我可以和何花一样叫你妈妈吗?”
“爸爸说今年下的第一场雪时,我就可以叫您妈妈?”韩小默扬起脸,乌黑眼睛看着我,又扫了一眼他爷爷和爸爸,谨慎的目光渐渐坚定。
“可以,你妈妈一直很喜欢你。”一旁韩墨笃定的说:
“太好了,我有妈妈了。”他跳起来晃动我左臂。“嘘!妈妈身体还没好,小墨不能晃动,更不能要抱抱。”他食指放唇上,小心小心翼翼的样子,我摸了摸他的头,算是给他的回复,他果然很欣喜。
何花终于放下手里的魔方,朝这边看过来。她睁大眼睛,从每个人脸上搜索她想要的答案,嘴角微撇,眼底汇集迷雾一般的泪随着脸部微妙运动而改变着。她扔下魔方向韩墨扑去,大声说:“韩叔叔,是不是我也可以叫你爸爸了?”韩墨身体抖动两下,同样笑着大声说:“当然。”
“爸爸抱抱!”何花嗲嗲的声音我真是受不了,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终于明白他问什么不松手了,手里有粘稠的液体流动,伴随淡淡的血腥味,我一阵恶心想吐,他明显也察觉到了,矮身抱起何花,右手牵着我。
“乖,我和你妈妈出去一会。”说完赶紧拉着我跑出去。
“没事吧?”他轻拍着我背。
“没事。”接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说:“我自己待一会,你去护士站把手包扎一下,别让郭阿姨看见。”
“怎么还不走?”我按着胸口调整呼吸,似乎好一些了。
“你知道吗?房间里看你恶心想吐,我觉得自己完了,天都要塌下来。”随即是好一阵沉默,听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我接着问:
“如果我肚里真有一个宝宝,你还会这样吗?”
“当然!”他不加思索回答。
“那个混蛋男人让你受的苦,流的泪我会加倍对你好,加倍爱你,疼惜你……”没想到他回答的这样干脆,虽然语无伦次,但还是有些感动。恍惚想起从前,眼角有些湿润。
“你去吧,这事让我好好想想。”他似乎看到希望,用头猛撞墙,嘴里嘟囔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有媳妇了,我有媳妇了!”走廊里的病人和家属如见瘟神般四处躲避。一个提保温桶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路过,被他一下子抱起来,转了一圈在皱纹密布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老人家吓得脸煞白,双手乱舞,我赶紧上前,从老人手里接过快要落地的保温桶说:“老人家别拍,这是我弟弟。他这里有病,不过已经好了。”我故作神秘食指点了点太阳穴,老人一脸慈悲。
“啊!吓死我了,没事,我老太太休息一会就好了。”
“小姑娘,把你弟弟带好,再碰到别人就没这么好说话的了。”我掏出几百块钱塞到老太太手里,对她身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家人作了作揖,老太太摆了摆手,家人瞪了我几眼扶着老太太离开。看热闹的人也各忙各的。韩墨受伤的手握成拳头,向我挥了挥,脸上露出小男生才有的嗔怒。一束阳光穿过额前稀疏的刘海,我有些眩晕用手遮挡着。他很紧张的说:“又晕了,我带你看医生。”
“没事。”我推开他的手说:“阳光有些刺眼。”
“你先去护士站,我在这等你。”见他执意不走,只好勉强说到:“就是……有点饿了。”他笑眯眯看着我:“知道饿病就好了一半了,我一会就来。”看他渐渐远去,我深吐一口气,整理好衣服,对并不清晰的玻璃笑了笑,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笑,很不明白。
“何静呀!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像你这样没日没夜的加班会出事的。”
“知道了,安叔叔。”
“稿子催的急,我也没办法。想到何花有你们二老照顾,我……”
“安老师,你让她好好吃饭吧!什么话以后再说。”郭阿姨打开保温桶,饭菜摆在桌上,看的我更饿了。
“何静,你安叔叔就是心直口快的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没有,安叔叔说得对。”
“幸好带了微波炉来,就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郭阿姨自言自语,满脸慈爱看着我。
“郭阿姨做的自然是最好吃的,你看何花都胖了一圈了。”何花冲我怒了努嘴,扑倒郭老师坏了撒娇说:“奶奶,妈妈嫌我胖,我以后就不能吃饱了,要减肥。”所有人都笑了,何花这丫头如今也有靠山。
“那一堆是什么?”
“哎!你睡了一天,你老板,同事,还有那位陈老板都过来看过你,那些东西礼品都是他们买的。”
“我老板?”戴阎王也来了?这不是他的风格呀!他什么时候这么体恤下属?
“想什么呢?饭都凉了?”韩墨做床边,伸手将我滑落下来的长发掖在耳后,我脸红了红,他越来越大胆了,仗着叔叔阿姨在,我不好发怒。
“叔叔,你一会走时把他们带回家吧!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对呀,安老师,你不是答应两个孩子,带他们去游乐场玩吗?”安老师愣了一下,半天才支支吾吾说:“是呀!我都忘了,还是郭老师记性好。”
“两个小家伙,走吧!”他站起来走到茶几前,背着手仔细看着堆成小山的物品说“那位陈老板何许人,这么大方?”
“这些水果和补品都是进口的,嗯!价格不便宜。”
“他要写自传,我是笔杆子。那天也是陪他多喝了几杯酒,又吹了凉风。”
“啊,明白!明白!”他连说两个明白,我不知他明白什么?好在他们都走了,我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对韩墨说:“你去杂志社把我的电脑拿来,还有笔筒里的录音笔。”他笑容渐渐变冷,一副打量外星人,更准确应是打量怪物的样子,有些惊恐和少许的愕然。趁他发作前,我低头又吃了几口饭,若不是怕发胖,我真想全部塞进肚子里。
“饭有些凉了,我去热一下。”他伸手盖在我碗上,温柔说到,我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也不是非要吃,这不等你回话吗?”
“你找什么?”看他像个没头苍蝇在柜子里乱翻,我忍不住问道。
“你的化验单和医嘱?”他勉强直起腰身,左手锤了锤后背。想来这两天没休息好,我心里有些歉意,脸上却带着少许责备。
“不用找,我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还去上班?”他粗壮的眉毛拧在一起,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总不能一天24小时都躺在床上,总要做点什么?”他大喜,眉毛戏剧性分开,前一秒愁苦似老人的脸瞬间幻化成俊朗的少年郎。我整理一下衣服,眼睛撇向窗外,阳光明媚的花园里,几株桃花开的正艳,一团团淡雅掩映在行行翠绿间。
“以什么身份?”看他如鬼魅一般飘到自己面前,我没好气瞅了一眼,他憨憨笑着并不罢休。明亮的双眸渐渐迷离,茶叶的香醇混合成熟男子的味道如一道屏障将我锁在其中。我明白他此时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可心中的狂躁和隐隐的不安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
“朋友!”我推了他一下,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他没有明显的失望,淡淡的笑意看着我,一言不发。
“同学?”我咬了咬牙,只想快速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依旧一言不发,眼里的温柔慢慢幻化成一抹邪魅的笑,身体微微前倾,我屏息抓紧衣角,低头看泛白又变红的指节,细微呼吸着扑面而来的气息,垂下眼眸思忖着什么?可脑中分明空空。愕然醒悟自己竟然陶醉于此,一阵惶恐如东北寒冬挂在树梢的冰溜直直插入脊背,那种冰凉刺骨的痛不想有第二次。手掌用力推开他即将靠上来的身体,稍作掩饰变声说到:“闺蜜。”这已经是我目前能接受的极限了。
他眼中风云变幻,泱泱五千年的中华文明也不过如此。许久,起身拎包塞在腋下用一种我不太明白的表情笑着说:“不要乱跑,我叫小唐过来陪你到花园走走。”我也应景附上笑容。他眼眸怒气升腾,又无可奈何看了我一眼,推门出去。
我坐在原地发愣,心里暗暗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自己又有什么?墙上石英钟一秒一秒前行,此时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钟表,只要表盘够干净,容量够大,够温暖。
看他箭步走出大楼,与迎面而来的医护人员微笑打着招呼,一拐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的心竟隐隐痛了起来,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花园里很热闹,绿树、红花、古色古香的凉亭。
春天来了,已经稳稳落足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