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85后眼里的90年代以来

记一些快要被忘却的东西

我出生在1986年,接近不惑之年,有娃,有家,似乎该有的都有。可是有些东西,却不想忘记,想记录一下。我想微波一下记忆,让它加热。增强保质期。如果有的话,我希望它是永远。

其实,这篇文章我在2019年的外婆离开的那个冬天的时候我就想写,但是情绪太深没有办法写。就是那种,伤心难过到不知道能说什么。

再后来,疫情三年,再后来,都不在了。

1,85后的儿时记忆

我是记事比较早的那种孩子,幸也不幸。我刻意遗忘了那些被遗弃的记忆。只记得,红色的床单盖在我的眼睛上,我睁眼一片红色的天空。只记得曾经我似乎去过幼儿园,有个会弹钢琴的老师。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是几岁,我只知道,我在拖拉机上,去往外婆家。

然后,就没有了。

那时候的快乐很简单,一个靠背椅子,一个小伙伴就是拉车游戏。

靠背椅子放平了,再放块搓衣板,那就变成了脚踏车。

那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小伙伴给我说。起风的时候,对着风口喊爸爸妈妈,他们会听到。

但是我觉得不会,我悄悄的喊了很多次了。没有人应我,也没有人出现。

我怕别人笑我傻,就一边踩那个椅子单车里的搓衣板,我踩的通通的响,声音无比的大。我觉得这个声音肯定盖住了我呼喊的声音

那时候,外婆他们忙着地里的活。砍柴,挖草药,种地,除草。

外公有个板车,板车通常拉的满满的一车柴去街上卖。外公前面拉,外婆后面推。一车多少钱,我也不记得了。5毛?还是多少?但是,我记得,我们走了很远很远。远到我就算坐了板车也觉得累。

那时候,外公总是一条毛巾,一把蒲扇,一个大杯子。坐在我旁边监督我做作业,一边给我扇扇子。一盏油灯,我就记得那时候的老师就爱布置抄试卷的作业。很是烦人,总要你抄五遍,八遍的。

我看外公不停的打瞌睡,我说我做完了。睡觉啦。第二天我就被罚站。

果然情绪记忆才是最深刻的。

外婆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反倒没什么存在感。她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是默默的做事。

照顾我主要是我的太太,也就是我妈的奶奶。我们喊太太。

太太很宠我,总是背着我。从房间背到客厅,反正我所有的行为都是被允许的。被偏爱的,她的爱,是冬天给我熬的麦芽糖,是做饭的时候的甜米汤。是悄悄塞给我的鸡蛋,让我拿去村口换糖。嗯,物价是一个鸡蛋3颗糖。

那时候的学校,所谓勤工俭学,也就是把我们这一群孩子拉出去茶场干活。然后老师收钱。我当时是这么听大人说的。但是,老师的地位很高,再加上从小都是干惯了农活的孩子,所以没有人有异议。

我手特别慢,跑的也慢。但是我不服输。不肯掉队。

每次都坚持跟上。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有些那距离的确不近,有十几公里的山路。回来的时候,腿疼脚疼,太太一边掉眼泪一边给我揉腿,揉脚。我记得那眼泪滴在我腿上有点重。

可是看我玩的开心,也是没有阻拦我。由着我去。

后来想想,就是因为这些过往,我喜欢关照别人。我没有给自己设任何的限制。

因为拥有过偏爱,所以有面对生活中一切的勇气。

外公他们勤劳,善良,不善言辞。默默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天一天的刨土,种地。放牛,挖草药。抽最便宜的烟,吃最便宜的药。

外公的驼背我曾经好奇过我能不能躲进去避雨。听说外公曾经很高,不是现在那个驼背枯瘦矮小的驼背小老头。

拉车,挖地,长年累月的干,起早贪黑的干,外公没有买回来那个黄牛之前,他就是那头牛。力气往死了用,肩膀挑担子,拉板车。扛起一大家子的生活。养大了4个孩子。慢慢的就变成了我看到的小老头了。一身的病,风湿,坐骨神经痛。

外婆也是一样,总是头疼。我听说那是什么风寒。要吃安乃近。每次不舍的吃,就吃半颗。我以为是糖,舔了一下。苦的要命。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舅舅结婚了。然后有了,表妹。表妹很爱哭。她总哭,总哭。舅妈给她梳头她也哭,然后梳着梳着,留给她一梳子。怪响的,听着就很痛。

我,也挨过。

我也不记得这段时间怎么就像电影一样快进了还是怎么的。我没有太多的记忆。隐约记得,我失去了偏爱和自由。

我再也不能跟窗外的小伙伴玩耍,我得抱我得哄那个爱哭的娃。

后来,听说南下很赚钱。采石场里一个月好多钱。

于是整个村里的青壮年都背着蛇皮袋出去了。

听说扒手哪里的钱都能扒到。我就记得,他们把内裤,袜子,腰带,狡兔三窟一样缝了很多的小口袋。把钱缝进去。带着煮的咸鸡蛋,就出去打工了。

对,打工。

这词不知道是谁发明的。

2,打工

当时我并不太理解什么是打工。我以为的打工就是,过年后,扛着蛇皮袋出去,装一大堆的咸鸡蛋,腊鱼腊肉之类的。冬天又扛着蛇皮袋回来。装着一袋子的新衣服,新玩具。

还有邮局,还有写信,还有汇款单。

我还以为,打工就是因为听大人说他们去打石头。那应该就是打石头的工人。

听说他们很多舅舅啊,姨父啊都去了石场。

两三年就可以把家里的土房子,换成楼房。这是在村里卖多少车柴,多少只鸡,多少碳都难以做到的事情。

有个舅舅说,他见过了世面,他说外面的楼很高。衣服很新,老板很多很有钱。很多台湾老板,开了各种厂。女工也可以去。

于是,村里的女人也少了。

后来吧,就有村里的人指指点点说谁家的谁谁谁,那家的媳妇在发廊工作。不是个正经人。赚了很多钱。

又听说,谁家的女儿长得好看,那个老板给她拿钱家里盖了新房子。听那语气,众人都似乎很是羡慕。

开始的时候,信都是比较勤,后来,慢慢的都少了。只剩下一村子期盼的老老少少。日盼夜盼,不知道是盼平安,还是盼寄钱回来。

有一天,放学回来的时候,丧乐响震天。难得的见到了很多舅舅们。

那个姨父采石场里被砸死了,留下两个幼子,小的还不会走路。他们送他回家。

听说老板赔了2万还是3万。

90年代初,一条活生生的成年男人的性命就是几万块钱就了事了。余下的是什么,我只记得,那个表弟当时只有几颗牙,很白。流着口水,一逗就笑呵呵的。还有二姨那瘫在地上的哭喊。

丧事过完,又恢复了平静。男人女人们都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一屋子的孩子。孙子外孙,都养在一起。似乎,打工是他们最重要的事。

再后来,听说,谁炸石头的时候出了意外,手炸没了。

谁,眼睛炸瞎了。

但是,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一批批的劳动力,还是前仆后继的出去了,义无反顾。不知道追寻的是梦想,还是打工赚钱。也许两者都有。

结果呢

我看到的是什么呢,因为父母辈出去打工的时候,孩子们都还小。一直打工,一直没有怎么沟通。所以我们这一代的和父母普遍不太亲近。也不知道如何沟通。

就是那种,我知道他们是父母,我们住一间屋子,可是我们真的不太熟。见得次数不多,我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见面,可是他们除了打牌走亲戚,我也没觉得我们很熟。有什么互动。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悲剧。

再后来,听说,很多那个时代采石场的长辈除了物理劳损的成年旧伤以外,多了一个新的病——尘肺病。

可能是过劳,也可能是尘肺病,很多舅舅辈,姨父辈的,大都早早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记得太太那时候走的时候86岁,外公走的时候80,可是舅舅走的时候才50几岁。

可是没什么人记得他,记得他曾经做了什么。

他为了这个时代的前进,他付出了什么。

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如果我不曾记录,可能他的子女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笨拙,埋头干活,不会说话,只会憨憨的笑。

舅妈说他笨,早些年离开家,就再也没有回来。

外公一生善良且要强,很要面子,可是儿媳妇跑了这个事情,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不愿意提起。

表弟和表妹大约是没办法懂他,他也不是一个聪明的人。

明天继续讲讲舅舅的故事吧。

我这随笔,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反正随缘记记普通人的故事。

像这样的成千上万的普通人,一辈子默默无名,他们的一生对于很多来说,悄无声息的仿佛不存在过。

除了我的笔,我觉得可能不会有更多的人会纪念他们。为他们留下属于他们的记忆或者只言片语。

深夜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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