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良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路上他哼着小曲儿,说不出的欢快,在乡间小路弹跳的自行车诠释着雀跃,明天他就要结婚了。
新娘是他的青梅竹马,小萍。他们两家相距不到两百米,每天结伴步行到两公里外的梁厝去上学。
比小萍大一岁的文良总是处处照顾着她,经常从铝饭盒里拿出个鸡蛋或是饺子塞给小萍,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种爱更显得珍贵。
少年时期的文良就在心里暗暗许诺要保护她一辈子。他们互相鼓励,文良考上了高中,而小萍则考上了中专,报考了医护专业。
文良是家里的长子,父亲老张一直想再要个儿子,可是文良的母亲后面一连串又生了五个妹妹,为了能够再生个儿子,四妹和五妹都相继让别人领养。直到六妹出生后,老张才算是彻底放弃了,无奈只能托关系在邻村又抱养了一个男孩。
所以老张特别希望文良结婚后能给他多生几个孙子。
老张,算得上是村里的首富,买了村里的第一辆自行车、第一台电视机、第一台拖拉机、……他在隔壁乡办了一个家具厂,厂里效益不错,小萍的父亲精通算术被请到厂里当会计,所以两家来往密切。
这对两小无猜的年轻人,大人们都看在眼里,刚好那一年赶上小萍的哥哥要取媳妇,家里想盖房子,但手头拿不出钱,老张很爽快的给了一笔钱,小萍的父亲为之感动,并合计着给俩人定了亲。
虽各自考上了不同的学校,但始终保持书信往来。很快3年过去了,文良毕业后回到了村里当小学老师,小萍则回到梁厝开了个诊所,想着能帮村民看点小病,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跑到镇里去。
这一年,老张开始给他们张罗婚礼,文良是家里的长子,婚礼必须大办,这一天全村的老老少少都被请过来喝喜酒。那个冬天的夜晚,他们接受了全村的祝福。
不久之后小萍就有了身孕,两人便开始憧憬一家三口的生活。闲暇时文良搂着小萍讨论着着肚子里的孩子,男孩?女孩?
第二年春天,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接生婆把孩子轻轻递给产后还很虚弱的小萍,她看着孩子粉嘟嘟的小脸,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她知道公公婆婆也一直期盼着想要孙子。
文良看出了她的心思,连忙安抚道:没关系咱们还可以再生,姐姐更会照顾弟弟呢,咱们给她取个小名叫星星吧。
老张虽有些失落,但看着渐渐长大的星星,蹒跚学步的小模样甚是可爱,小姑娘一口一个爷爷叫着,小眼神显得特别机灵,不由得疼爱起来。偶尔心里还是会犯嘀咕:要是个男孩儿,那就更好了。
不出半年时间,小萍又怀上了,这一次她没有了先前的欢喜反而担忧起来,生怕这第二胎还是个闺女。文良看出她的忧虑,每天都变着法儿逗她笑,希望她不要对此事太过执念。
临盆那天,不等接生婆开口,小萍便急切的问,是男孩,女孩?接生婆没忍心告诉小萍又是个女孩,放下孩子就匆匆走了。看着接生婆离去的背影,小萍心里已经似乎预料到了。颤巍巍的掀开那裹着的包被,一丝眼泪从她眼角划落。
进到产房的文良看到这幅情景,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能是拥着浑身无力的她,任她在肩膀上抽泣。
接连生了两个女儿的小萍,每当看到三五成群的邻里乡亲,总怀疑他们在讨论自己,仿佛看到无数只手朝自己指指点点,原本爱笑的她,开始变得阴郁。
看着两个女儿活泼可爱的样子,小萍的心情也日渐开朗。接着她又迎来了第三胎,但这一年并不太平,因为村里开始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政策,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儿的,只能生两个。小萍怀孕的事也是遮遮掩掩,但终究没有盼到他们想要的结果,这一胎还是个女孩。
小萍的心情跌落谷底,老张也开始郁郁寡欢,原本以为多生几个,总能生出个小子,不成想国家还不让生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有好事的邻居给老张出了个主意,隔壁村有户人家不能生养,可以把孩子送给他们。老张听了后,有些蠢蠢欲动,反正也是女娃,送就送了吧,但又不知该如何跟儿子儿媳妇儿开口。
思忖了几日,老张还是鼓足勇气跟儿子儿媳说咱把娃送人领养吧,上不了户口,不然还得罚款。只见小萍把头埋在胸口,过了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小萍心中有万般不舍,但却又无可奈何。第二天邻村那户人家就上门来抱孩子了,看着襁褓里才一个月大的孩子被抱走的那一刻,小萍终于嚎啕大哭。
孩子送人后,小萍似乎变了一个人,整天呆呆的看着窗外,目光呆滞,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喊那孩子的乳名,文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年,小萍居然又怀上了,这一次全家人都慌了,这孩子该不该留呢,外面到处都在抓超生,发现怀孕的就得带到镇上医院去做流产。
再次怀孕的小萍似乎状态缓和了一些,她希望这次能够有奇迹出现。就这样躲躲藏藏的过了5个月,但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计划生育办的人冲到家里,强行将小萍拖走,等到文良接到通知赶到镇上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被强行引产了,是个男孩。小萍睁着眼睛躺在手术台上,万念俱灰……
自从那天以后,小萍变得沉默不言,看到家里的两个小姑娘打闹,偶尔咧嘴微笑。
某天傍晚,暴雨伴着闪电,外面下班放学的回来路上都淋了一身。文良在诊所扑了个空,他怕小萍在路上淋了雨,自行车登得飞快,路上没遇到她,文良松了口气,知道小萍已经到家了。只是大门从里面反锁着,他拍着门,里面没有一点反应,门口的狗却吠个不停,文良绕道窗户往里一看,只见房梁上挂着一个人。
好多年以后,人们还记得这房子里死了一个年轻女人,怎么死的,都说是上吊,至于原因,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