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与友人交谈的时候提到了道家,他的说辞依然是官方式的语言,教科书式的那一套:道家的“无为”政策就是教统治者什么也不做,国家自然就管理好了。从经济规律来看,这句话确实是正确的,学过经济学的人都知道。可他后来补充一句:“这真是最愚蠢的政策!”我听了这句话非常不解,便赶忙问他为什么,他像看笨蛋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说:“如果这种政策实行之后,那么谁来确定产权?谁来保护产权?”(当然,他本人是不会说出这样的术语的。)
确实,如果按照他这样在教科书里的方案这样理解的话确实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政府干涉的越少经济发展的就越快这是每一位经济学者都知道的最普遍的规律,但如果真的完全“无为”的话,就会引出一大堆问题出来。但两千多年前叫做李耳的年轻人穷尽一生研究的理论就这么禁不起推敲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会不会教科书上的结论本身就存在错误?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然我也不会写这篇文章了,那么究竟哪儿有问题?
道家最为人熟知的可能就是它所推崇的“小国寡民”与“无为”政策,但无论是哪种都对一个大国来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况且就像霍布斯的《利维坦》与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那样,所被大部分人接受的是《利维坦》式的君主制国家,但就算是这样,这本依然是不被统治者所认可的,因为它太强调契约的重要性了,君主的权威像无形之间降了一格。如此泱泱大国也会这样。
就像我前几篇文章所写到的“至死而不相往来”的意思,教科书上的回答是君主与臣民永远不相往来,这是不对的,看看咱们社会主义国家,民族团结一心,国家富强民主,每个职位上的人都各居其位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为百姓谋福利,根本不需要道家的思想来祸害人心。至于“无为”,教科书上的解释是正确的,但又不完全。无为确实是不作为的意思,但不像书上所说的火烧眉毛了都无所作为。1971年的时候帕金斯导演的《稻草狗》上映,但许多人不知道这电影到底与稻草狗有什么关联,因为稻草狗这一事物在全剧都没出现。但大家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罢了,其实这部电影与道家渊源颇深。此话怎讲?
《老子》中有一句名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至于这句话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估计只有著书者才明白,有人说“仁”是人的意思,还有人说这里的仁字是个错字,但我们只需要理解大家普遍接受的翻译:天地不仁义,把万物当做刍狗一般对待。前面的意思都懂,那么刍狗是什么意思?其实刍狗就是一种用稻草编的狗,是一种祭祀用的工具。是不是突然就明白《稻草狗》取名的深意了?刍狗在祭祀之前被好好的对待着,因为这是必须的,刍狗在祭祀之后人们就不需要它了,无论是拿去编草鞋、被狗叼走,这都是必然的。所以这句话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天地对待万物都是一样的。随后紧接着一句“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如果不知道刍狗的人估计听着这句话会很气愤。这句话是在说圣人应该与天地一样,把百姓当做刍狗一般对待。有用的时候就用,无用的时候就抛弃掉。因为这就是道。
《老子》也被称作《道德经》,或者也可以反过来说。而道德两字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道德,而是“道”与“德”两篇和成为一本《道德经》。顾名思义,这本书是讲“道”与“德”的,值得一提的是,道家认为道是天地之间最基本也是最高等的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排在其后的是德,依次是仁、义、礼。可想而知道家与儒家仇恨哪儿来的了。一个国家要想治理好的话必须要遵循道,如果不行的话有德也行,如果一个国家实行礼,那真的是道德败坏,世风日下。
抬头望望天,天会管人世间的事吗?如果在手中有兵器的情况下,看见老虎在追逐一只兔子,想要把它吃掉,你会怎么办?如果是儒家学者的话,他知道世界上有千千万万只兔子,知道救了这只兔子以后也救不了世界上千千万万只兔子,但是他还是会选择救下这只兔子,因为这才是一位“君子”应该有的品质。而道家学者会选择不救,因为这就是天理。老虎吃兔子,人吃狗,这就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你看天会管地上人的事情吗?不会,它只会做好它自己的本职工作。
回到前面的话题,“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这句话的原文是“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其实根本不是教科书上所说的这层意思,不得不感叹断章取义的做法确实害人啊。“邻国相望”与“小国寡民”相像,而后面的“鸡犬之声相闻”是不是有些与中学时学习过的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有些相像。其实这篇文章所讲的世界就是老子所梦寐以求的世界。而老子梦寐以求的世界就是尧时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世界。
回答最开始时提出的问题,为什么政府要“无为”呢?难道不怕民众不服从管教从而暴乱吗?《淮南子•道应》讲过这样一则故事:周武王打败商纣王,得到了江山,但心里不太安稳,于是请教姜太公:“我夺了商纣王的天下,这是以臣弑君,以下犯上的行为啊,如果后人效仿我这件事的话,岂不是要搞的战火连天的,这样就不好了。”
姜太公回答道:“大王您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很好。这就好像猎人打猎,在打猎开始前,猎人唯恐把箭射轻了,杀不死猎物,在打猎回来之后,又希望猎物上的伤口越小越好。如果您想长久地占有天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蒙住老百姓的眼睛 堵住老百姓的耳朵,引导他们多做一些无用功,同时,用繁琐的礼乐来教化他们,让他们各安其职、各居其位,养成安逸的心态,让他们的脑袋从清清明明变得浑浑噩噩。在此之后,再摘掉他们的头盔,给他们戴上以翎毛装饰的帽子;解下他们的刀剑,让他们手持笏板;制定为期三年的守孝规则,以此来限制他们的生育;大力宣讲等级秩序和谦卑退让的精神,让他们不起争斗之心;多给酒肉让他们好吃好喝,再用音乐使他们好玩好乐,用鬼神使他们敬畏天命,用繁文缛节使他们丧失自然天性,用厚葬久丧使他们耗尽财产,让他们为丧事置办奢侈的陪葬品,这样来使他们陷入贫穷,让他们挖壕沟、铸城墙来耗费体力。这样做下去,就没有多少人还能犯上作乱了——只要这样移风易俗,就可以永葆江山。”
好一番长篇大论,让人听了之后心里不由地浮现出一个名词:愚民政策。正如哈耶克所感叹的,“最坏的家伙最容易爬上权利的巅峰”。最可恨的是这样的政策从以前一直实行下来,直到现在或多或少都带点它的影子。这就是黄老思想的一个要点:君臣异道。
是的,君与臣不能干同样的事,君要实行“天道”,治理国家要“无为”,其实“无为”与王阳明的“良知”有点相像,只不过王阳明的“良知”叫人“知行合一”,只要心里有了想法之后就必须要行动起来,这叫“有为”,与“无为”刚好相反。“无为”是一种状态。打个比方,你饿了之后身体就会立即做出反应,比你的思想还早,这时候去吃饭而不是想吃饭才去吃,后者的话叫“有为”。如果你想做一件事情的话,在你实行了无为之后,你就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件事情做好,而不是有目的的去做。
道家还有一个名词叫做“大道”,其实不是我们现在所讲的拓宽的道路,也是要分为两个字“大”和“道”。“道”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而“大”的意思到尽头了,而两者合二为一的意思则是“道”的加强版。这很容易让人想到《周易》里的卦辞,比如拿乾卦来说,其中初九到九四爻呈现出一种慢慢叠加的状态,到九五爻的时候一下子迸发出来,因此也被称作“九五之尊”。而到上九爻的时候则呈现出一种下降的趋势,而乾卦还有一个特有的卦辞叫做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其实就像一个公司的发展阶段一样,创业初期默默无闻,到了之后越来越有名气,再后来到达最顶峰。物极必反,稍有不慎则会摔落至深崖。
不是到是道家借用了这套理论还是儒家借用了这套理论,如果真的要扯清的话估计要说许久都讲不完。在《道德经》第十四章有一句话“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最大的声音反而是听不到的,最大的形象反而是看不到的。这句话的后半段好理解,正如蚂蚁看不见地球长什么样子,那么前半段是怎么理解的呢?超声波也算“大道希声?”
这个问题成立与否只能等到专家学者们来讨论了,我们就不多做功夫。在《庄子•天运》写到皇帝在广阔的原野上所弹奏的《咸池》乐章,达到了“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级”的地步,让听着进入一种“愚”的状态,与大道会通。在王弼看来:所有的事物都是从无名无形中诞生的,无名无形的东西才是万物之宗。“大象”就是无行的,但是它没有任何的形体,又或者说是万物都是它的形体。就如水一般,放在杯子里它是一杯水,放在桶里它是一桶水,如果放在杯子里那么水就是杯子的形状,如果放在桶里水就是桶的形状,所以道家很喜欢用水喻人,“君子若水”十有八九就是从这里来的。
“大音”是无名,但却不属于任何音乐,但是它是所有音调的母体。所以一件事物只要有了形,那么它们就不可能是“大音”或者“大象”。反过来,如果没有具体的形象,“大象”就无从显现;如果没有具体的音调,“大音”也就无从提起。因此在这个层面上,我们会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再举几个例子,比如王弼《论语释疑》里面的“大爱无私”,《阴符经》里的“天之无恩,而大恩生”,还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都能很好的体现出这一道理。“爱”自然是“私”,但它发展到极致,就走到了自身的相反方向,变成了“无私”。但无论“自私”还是“私”,都是“爱”的一种体现,只是爱的层次不一样。前者是“大爱”罢了。
前几日有人对我说:“人要经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个阶段‘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个阶段‘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就可以用这套理论来解释。当完成了一个又一个自我否定的过程的时候,你就上升了一个层次。我记得从前有一句很火的话:当你觉得以前的自己很蠢的时候就意味着你比以前要成长了。说的就是这个。尧正是因为达到了这样的“大爱无私”的层次,所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时候有人会说,既然道也不是这么难理解,那么为什么道家会被儒家所击败呢?其实这个问题就和理学为什么会击败心学成为官方意识形态这类问题是一样的,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因为这涉及到政治上的问题,国王为了选拔人才不得不选用这样的一种方式。还有人说,既然道家学说不是这么难理解,那么为什么就没有人把它说清楚呢?因为“道可道,非常道”,这种时候就要发挥出中国历史悠久的一种思维方式:悟。
要纠正一下,我以前就犯过这样一个错误,把“道可道,非常道”这句话的三个“道”都译作“天道”,其实这是不对的,其实后两个“道”的意思是说的意思,至少现在是这种意思。但可疑的是,“道”表示说话的意思是唐宋时候的特征,两千多年前的《道德经》里讲的显然不是这个意思,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也不清楚。
讲到这里,道家的知识也只是讲了其中的冰山一角而已,这篇文章只是为了展现一下我这几天的学习成果,凭着对修仙的热爱接触到了这一层面,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一回事,便完全被震撼到了。之后也会不断的学习,承蒙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