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碎•晚栀

　　【柒】

　　今日因有安王爷在，妈妈便唤我去舞一曲。

　　一曲舞毕，我竟看到了下面坐着他。

　　仍旧平静地退场，不理会身后如雷的掌声和起哄，我快步走到芷兰苑，他早已在哪里等我了。

　　“妹妹。”他神色复杂，看着如今愈发冷艳的我，怔怔。

　　“我从来就没你这个大哥。”我凄怆一笑，转身欲回房。

　　“我今日是特地来看你的，妹妹，你听我解释......”他急急拦住我的去路，神色哀凉而悔恨。

　　“我说了不要叫我妹妹！你就是特地来看我变成的这副模样，我变成这样了，你很高兴，你如愿以偿了，你们都如愿以偿了对不对！当初你们不就是为了看我变成这副陌生到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吗？如今又干吗假惺惺地来看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复而凄凉地笑了：“我很失望，大哥。而且，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了。好聚好散吧。”

　　我快步进了院子，但脸上却又什么划过，留下一片凄凉。

　　“廿锦你听我说，当年那也是父母和二妹商量的结果，我根本就不知道。我陪微儿去看岳父了，如果——”他迅速地说着，却被我哽咽着打断。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如果！”我深吸一口气，难过道：“祁，你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对我视而不见。自从我出生起，你就没有赐予我哪怕一个笑容。我一直都渴望接近你，却又有隐隐的畏惧。你知道我为了能被你关注，从小付出了多少吗？为了你一句意见，一处挑剔，我练书法可以练一个通宵；为了你一句赞美，我为你绣荷包整整一个月，手上不下几十处伤口；到最后是什么？只是你一句象征性的道谢！你甚至不肯多赐予我一个字，就......就好像对我说话会降低了你的身份！你和二妹在一起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躲在暗中羡慕着，一边还想象着那个女孩是我！我真的很难过......”我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对不起，妹妹，是我错了。你跟哥哥回家，好不好？我一定会像疼二妹一样疼你。”他眸子中有愧疚，柔声道。

　　“我是不会回去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哪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这里才该是我日后赖以生存的地方！”

　　我转身进了房间，关上门，疲惫地叹了口气。

　　你还不明白吗，哥哥？我是害怕呀，怕我回去之后你们又会像之前那样对我，怕你们又会随意将我放弃。

　　【捌】

　　我坐在铜镜前，他细致地为我画眉。

　　一笔一笔，然后在我额间点上一朵绯红的桃花。

　　“湮，你说，我们能不能有未来？我去赎了身，然后我们去买一座别院。我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有一个家。然后就这么过一辈子，直到我老了，死了，你都会为我梳妆。”我笑着问他。

　　他深情地凝视着我，眸中有复杂的惋惜与疼痛，让我看不透，却感到了隐隐莫名的不安。

　　“好。”他只这么说。我的顾虑和不安被打消了，许是我多心了吧。我这么安慰自己，然后朝他绽放一个甜甜的笑容。感到心满意足。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可如果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就不会有遗憾了吧。总是安慰自己他答应过我的，可誓言不就是用来遗忘的么。他假装遗忘，我又能如何？

　　忽然从梦中惊醒，才发现泪已湿了枕头。不知是第几次了，忍不住地思念他，梦到他，醒来之后就再难入睡。

　　披了件外衣缓步走到院子里，太阳还未升起。才寅时一刻，月光支离破碎撒了满地。染独坐在桃花树下，仍是那一袭如血的红衣，刺目而凄凉。

　　忽然之间生出一种错觉，是不是以后我死了，染也会这样坐在我的坟头？

　　“染，还不睡吗？”我走到她身后，轻问。

　　她看了看天边那一道残月，上弦月，冷冷地挂在天边。

　　“二百八十年了......”染喃喃道，“睡不着。对了，你不好奇吗，我活了那么久？”

　　“若是你愿意告诉我，我自会知晓。若是你不愿意告诉我，我问了又有什么意义。”我淡淡道。

　　“你倒也是聪慧。”染一笑，便不再说话。

　　我也无言，只陪她茫然眺望着夜空。

　　“我把缡鸾凤的脸取下来了。”染忽然开口道，“你一定会后悔的。”

　　“不会。”我如是道。那时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斩钉截铁地说的。

　　很久很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倏地，染对我说：“其实，湮的真名，叫烬。”

　　“你认识他？”我疑惑。

　　“他......是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