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上的是监狱干警子弟学校,同一个年级只有文理科和快慢班分级,当年高考的录取比例是3.47取1的比例下,我们所在高中能在第一次参加高考就被大学录取的学生比例不足整个高三年级的五分之一。同学之间家境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异化,除了各自的父母要么是有警服穿的干部要么是没有警服穿的工人之外,并没有什么更大的悬殊。
高考那年,我周岁17。也就是那一年,我人生第一次,以不醉不归为目的,喝了一场没有成人在场监督的酒席。一桌十来人,都是平时老师眼中的精英,手里攥着的是第一批到校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人生第一次面对需要独自前行的分离,总是有些惶惶然的。而那时,我们都以为自己足够成熟,我们以酒立誓,十年后的今天,一定要再聚一堂。我随口问了句:“听说大学同学之间的情谊是最深刻的?”立即引来了四面的驳斥:“大学同学建立的都是吃喝玩乐的友谊,怎么能和我们一起并肩奋战过高考的高中同学比?”
不记得那天喝了多少酒,反正没醉。十多个孩子依旧保持着高中生习惯性的乖巧,各自回家,各找各妈,我只记得我到家后往床上一摊,抡起被子往自己的头上一闷,便开始大哭。也不知道哭什么,也许是担心今后的路会走的孤单,也许是因为并没有收到意想中的表白......
大学时代的友谊果然是不一样的,这里不再有附加题战术的交流,不再有模拟考分数的较劲,我们不再分享黄冈试卷或者海淀题型。我们不再相互隐瞒昨晚为了学习奋斗到后半夜的刻苦。果然,我的大学,吃喝玩乐。
高中毕业,我内敛的把眼泪洒在了自家的枕头上,可是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却肆意的把自己哭成了泪狗。
毕业会餐,刚开始放《朋友》这首歌,我便开始抽泣了,我旁边的舍友姐妹好心提醒我:“你这入戏也太快了,菜还没上呢,你若把喉咙哭肿了,呆会吃啥?”我赶紧吸溜起鼻涕及时的抑制住了刚刚萌发的情绪。
一上菜我便埋头开始胡吃海喝,以便压抑内心不断涌现的哭意。当我打着饱嗝一抬头,却发现一群带着哭腔来势汹汹的人来我这里寻求拥抱,我吓的连退三步,才恍然我这一桌除了我以外早已空空如也,同桌一群人早已移至另一桌哭抱成了一大团。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辅导员和老师们也已经歪歪扭扭的和男同学们相互点烟称兄道弟。
于是我慌慌张张抹干净嘴巴,调整了下情绪,深呼吸,眨巴眨巴眼睛,开始混入哭战的场景中......
“请相信我们明天一定会再见,
唱起我们无悔的青春,
请相信欢笑泪水所有的约定,
都是忘不了的日记......”
我们在学校的操场上围坐成一圈,带着醉意操着哭腔合唱这首歌。忽闻不远处传来狼嚎般的哀鸣,班长起身去看,领来了两个大一的男生,说是晚上在练长跑,看到了我们这群即将面临分别的学长学姐,被我们真挚的情谊打动,竟然忍不住的哭出了声音......
当年我坐在地上,抬眼望着一个肌肉健硕的高大男生,颤动着自己的肩膀,断断续续的抽泣着说:“我今天最大的体会是,大学同学的情谊远胜于高中同学。我真的真的太感动了。”他的背后是月朗不见星迹的浩瀚夜空,周边响起了经久不衰的热烈掌声,而我在那一刻,萦绕在耳边的是十七岁的分别宴上的那个声音:“大学同学建立的都是吃喝玩乐的友谊,怎么能和我们一起并肩奋战过高考的高中同学比?”
后来,我在校门口,在火车站,在汽车站,痛哭着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离校的同学。也经历了刚刚隔着玻璃说过再见,下一秒又被飞奔而下的她或者他紧紧拥抱的痛彻场景,耳边全是湿乎乎的眼泪与口水,那一句珍重,在那一年,显得那样的情真意切,弥足珍贵......
大学聚会那年,我没去。一是放不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和刚刚起步的事业,二来也确实没什么特别想见的人。当年最帅的学长,已经被我睡成了孩子他爸;同寝室的几个姐们,聊得来的也都在比邻。出来喝茶,逛个公园的机会看似唾手可得。于是,即便被冠上“忘却当年情分”的罪名,也最终拒绝了诚意的邀请。在这之后,老班长寄给我一个大大的包裹,里面是刻着“xx工大XX级XX年聚会纪念”的玻璃镇纸,透明又沉重。我QQ上寻他:“聚会没去,也没出份子,这纪念品还要你自掏腰包的出邮费,有些愧疚,何以弥补?”班长回复我:“你记得有我们这帮老同学就好......”我竟一时语塞,再无后话。
大学聚会后不久,转瞬到了当年高中那帮孩子信誓旦旦要十年一聚的日子了。我依然忙碌的操持着家庭,孩子,事业。高中同学群里,也依然保持着相对无言的高度统一。
也许,无法共创未来的过往,在我们这帮成年人眼中,已然没有了意义。当年谁没有表白的这段念想,早已被生活的重担磨灭了原有的神秘感。
我每周二会抽半天的时间去学画画。其中一个同学,便是我大学时的同窗兼舍友。我们每次要一起画4-6个小时,交流的时间不多,但窗外阳光,桌边故人的感觉,总会让画画这段时光显得格外的惬意。我们总会在抬头的间隙里,因为颈椎的不适而拍打肩膀,相同的动作会让我们各自忍俊不禁的相视而笑。我们共同经历了那几年的青春,却也在当下的年纪保持了同步,这才是我们一直有交集的原因吧?
能在岁月的盘筛中留下来的情分,不过是因为你们同步而行了而已。那些已经错开了的步伐,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无法再续前缘了。
如今我终于明白,无论是高中同学,还是大学同学,很多个车轮开启的那一刻,分离即是永别了。没有520的明天,不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