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街天桥上,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盘腿坐在那儿乞讨,旁边卧着一条狗,黑色的土狗。这让我想起多年前村子里的一个男人还有陪他一起死的那条狗。
我是上网才知道很多人养狗跟养孩子似的,像家人一样,狗可以上床跟人一起睡觉。但我个人有点儿接受不了,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没有谁家养宠物狗的,都是黄色、黑色的大土狗,看家用的,拴在大门口边上,有它自己的狗窝。很难想象狗进屋更不用说上炕了。
但那时村里还真有一个男人让狗上炕的。斧头子,他就叫这名,村里人都这么叫。之前网上有个叫犀利哥的人,斧头子的形象跟他差不多,比他还埋汰,一万年不换身衣服不洗澡。村里小孩儿见他都躲,管他叫大魔怔,其实他不魔怔,只是因为他的外表还有整天处于微醺的那种状态,一咧嘴露出两颗大金牙,特别吓人。
他光棍一条,不知道靠啥生活,我最纳闷的就是他哪来钱镶那两颗金牙。印象中他整天无所事事,牵着一条黑狗满村溜达,墙根晒太阳啥的。那时我家还开小卖店,他每天都牵着狗来买酒,遇上的话我就喊我爸去接待他。
他有一个大院子,三间大瓦房,只有他和那条狗住,有段时间他家招黄鼠狼了,村里闹的沸沸扬扬,谁不害怕呀,说那东西很邪门,沾上就得死,是狗救了他。村里人描述这件事都好像亲眼见了似的,黑狗大战黄鼠狼,绘声绘色。这算过命的交情吧,反正他吃啥狗吃啥,他睡炕上决不让狗睡地下。
有一阵儿我爸工队里缺人,看他闲着没事,把他整去当小工了。我妈形容我爸就爱揽那种给寡妇挑水的事,感觉自己特伟大。我说我爸你不当村长真可惜,谁你都想拉一把。我爸说让谁挣不是挣。结果斧头子干三天就惹事了,他去干活也带着狗,狗把人东家的鸡给掏了,菜园子也给霍霍了,东家拿铁锨撵狗来着,斧头子不乐意跟人家干起来了。我爸气够呛把他辞了。那时候跟我爸干活的人都是月初来我家领工资,然后斧头子也来,还是那身脏兮兮的打扮,领他那三天工资,我爸顺便数落了他一顿,他比我爸大,我听我爸管他叫大哥,临走还要留他吃饭,吓死我了,幸好他说不了不了。
我想他只是一个普通得连故事都没有的老百姓。可当村里传来要拆迁的消息时,有个陌生女人领个小男孩来找他了。那阵子他也还是满村溜达,不过好像洗澡了,能看清脸了,左手牵着孩子右手边跟着狗,笑嘻嘻呲着那俩大金牙,来我家买东西。
后来,其实也没什么后来了,一个普通老百姓,猝死家中,疑似酒精中毒。出殡是村委会拿钱大家帮弄的,没有所谓的儿子给披麻戴孝,那个女人也没见到。抬尸体的时候没人敢伸手,找俩小伙儿,一人给一百块装棺材里的。
那条狗,人们说,在他下葬时它一直围着坟坑绕圈,绕着绕着就倒下了,然后他俩合葬了。
对了,那房子到现在还没拆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