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漆黑世界

写在前面:这是一篇短篇小说,记录了笔者从前那些荒唐的想象。悠悠哉哉活了小半辈子,也曾一个人自歌自舞,也曾梦想成为一位优秀的作者,不过梦似乎总是离我越来越远,像是遥不可及的星辰。

若有缘被人读到,还算喜欢就点个赞,让我对自己的文字有点信心。

图片发自简书App

太初之日,天地未分,神从中醒来,见渊面黑暗,便道:“要有光”,于是世界明亮起来,神的灵穿行于世,又花六天创造大海星辰生命,第七日世界繁华,神见一切安喜,便沉眠混沌,不复过问。

也就是说即便是神,睁开眼见到世界的第一眼,也是黑暗的。

第一日 漆黑世界

刺耳的警报声逐渐平息,只有血红色的灯光还在闪烁。他缓缓睁开眼,像是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世界混乱模糊。

“林永博士,您还好吗?林永博士?”电子的合成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直在重复一个名字。他想了很久,终于意识到那正是自己的名字。

“诺亚,我没事,我还活着。”他回答道,手在地上费力地摸索了一阵,抓到了那副不知道是否完好的金丝眼镜。他从地上爬起,白色的实验服上满是掉落的玻璃渣,疼痛感来自身体的各个角落,不由地让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报告飞船的情况,诺亚!”被称作林永的年轻人喊道,一边戴上眼镜,世界变得清晰起来——一片清晰的废墟。

林永缓步走过满地的碎渣,几把椅子都斜倒在一边,大半的显示器上漆黑一片,电路爆出偶尔的火花,惊愕与恐惧捏着他的喉咙,他的双手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进行自检程序,螺旋仪正常,模拟重力器正常,质体流喷射器部分损坏,丧失长时间高速前进能力……”电子合成声以一贯冷漠地声音回答道。

“引力滑翔装置呢?航线偏离的程度怎么样?给我现在的坐标参数!”林永将电子屏上的堆积物猛然扫开,焦躁地推了推眼镜。“快点啊,快点啊。”他低声说着,熟悉的蓝光终于重新亮起,无数的控制界面喷涌而出,林永的手指也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任何界面全部一闪而过,他正在高速了解这艘飞船如今的情况。

“博士,这不可能。我们的定位装置受到太阳风暴强能电子流的干扰已经无法运转,我正在努力修复,预计修复时间在45小时以后,并且我们的通讯设备被完全摧毁,无法和地球本部取得联系,得到目前的定位数据。”

“通讯设备被……完全摧毁?”林永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亮蓝色的三维全息图中是一艘巨大的航舰,也是林永此身最难忘的一个模型,奇迹号。

号称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的宇宙飞船,第一艘具备了行星际旅行能力的飞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太空载人探索任务。林永在这艘船和这个项目上花费了整整八年的时光,从被世人称羡的天才少年到默默无闻的科研工作者,没日没夜地废寝忘食,这个项目终于在他手上开花结果,只要成功林永他们必然成为超越阿姆斯特朗的存在,在人类史上留下光辉至极的一笔。

但是现在仅仅是一个太阳系,仅仅是一次试航,这艘飞船就毁了,就像是神明在嘲笑这群自大的人类。舰船上近乎三分之一的地方都被标注成红色,那代表着损坏或不能使用。

因为那该死的,完全违背常理的太阳风暴。

林永不自觉地又推了一下眼睛,这是他大学时候留下的习惯了,每次遇到紧张或者危险的情况时他都会这么做,但这一次,情况已经不仅仅是那么简单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和地球完全失联了?”他的冷汗就像是被打开了水龙头的开关一样。

“博士,我们遭遇到的太阳风暴是史无前例的超高爆发,电磁辐射在一瞬间让我们所有的电子设备短路,与之伴随的能量流将周遭的星际物质抛向我们,就像是枪林弹雨。我们能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那又有什么用。”林永苦笑,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可是在太阳系中迷路了啊。”

“是的博士。”人工智能回应道:“另外还有更糟的事情,陨石流轰击的地方正好是我们的生态循环装置……”

“直接说吧,诺亚。”林永摘下眼镜,把脸慢慢埋进手掌里,他的声音沙哑,像是死人。

“我们的食物循环装置只能维持四天,氧气循环装置只能维持七天,所以……”

“说些人能听懂的话,诺亚!”

电子声音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永以为连人工智能也损坏了,才缓慢地放出声音:“博士,我们失去了通讯,失去了动力,没有食物,没有氧气,如果没有救援我们只能存活七天,我们……”

“我们完了,诺亚!全完了!”林永抬起头,微红的眼眶里,泛着绝望的死灰色。

“博士,还有一件事,关于人员的伤亡情况。”诺亚小心地说道:“除了舰长斯沃克先生去世,其余船员都安然无恙。按照《星际舰法》第三条规定,您现在已经是船长了,林永博士。”

林永呆呆地坐着,好像没有听见,有好像被抽走了灵魂。

“博士?”

他忽然起身,不顾倒地的座椅,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


休息厅内,女孩细心地将绷带打好结,士兵试了试受伤的手臂,低下头,以疲惫的声音说道:“谢谢。”

“没关系,只是轻微的擦伤,要不了几天就好,幸亏医疗箱还在,不然感染可就麻烦了。”女孩起身,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含羞的花苞绽放,略微点亮了这死寂的氛围。士兵看了她很久,叹了口气:“瞬晰,你是个好女孩,为什么要来这寒冷的太空呢?”

“没办法,船上总不能缺医护人员吧。”女孩从供水系统接了杯水,随手关掉了剩余水量的提示灯,在转过身来的时候依旧是满脸笑容,“而且女孩都喜欢美丽的东西,还有什么比星空更加美呢?”

她的眼神明亮,亦若星辰灿然。

“跟林永也有点关系吧。”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士兵的心情也稍微好了点,他接过水不过并没有喝。

“有时候摊上一个神经病的物理系男友真是件没办法的事情。”方瞬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是吗?”士兵无声笑笑,将水放在一边。当他的视线再度落在中央那口覆盖着星条旗的银棺时,眼中的神采又不可自抑地黯淡下去。

“所有人都喜欢星空,星空那么美丽那么深邃,可它们也能让人丧命。船长死了,死在他一心向往的星空中。那么好的人,都死了,为了那遥不可及的光点,值吗?”他沙哑地说,并不是在质问谁,而是独自在自言自语,缠着绷带的手握紧又松开。

“索伦。”方瞬晰轻轻把手搭在士兵的肩上,他露出的悲伤是那么的纯粹,深沉得令人窒息,对此她无能为力,只能给他杯水车薪的安慰。

“瞬晰你知道吗,船长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那时候飞船剧烈地震动,各种电子仪器疯了似的冒出火花,我坐在位子上,看着那个银色的储物柜在空中飞来飞去就像是一个气球。我就看着它,看着它横冲直撞最后向着船长飞去。我尖叫着冲上去想推开它,但是我被自己系上的安全带捆的死死的。上帝啊!我就这样看着他,我就这样看着他在我面前被砸成了一堆肉!是我,他妈的是我!是我没有救他,是我看着他死的啊!Fuck!”他嘶哑地喊道,像是发狂一样取扯手臂上的绷带,原本包好的伤口又裂出血来,“都是这只手的罪!”

“够了,索伦!别责备自己了,你尽力了,这不是谁的错,别这样。”她静静抱住索伦,不让他在伤害自己。士兵哭了起来,豆大的泪水从那个魁梧的身躯里流出,滴在方瞬晰的手上,炽热烫人。

“看着他死的人,是我。”绝望的声音,仿佛黑色的液体慢慢升起。

“别这样,好不好。不会再有人死了,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女孩的眼角也渗出泪水,强撑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她知道他们都要死了,诺亚已经告诉了她,没有食物没有通讯,迷失在这永恒的黑暗,即使深呼吸强撑着虚伪的骄傲,大方地展露笑容,到最后还是被死亡识破,被绝望将一切粉碎得干干净净。

这是他们的葬礼,所有人的,不单单是船长,这整艘失去了动力的奇迹号,就是他们的铁棺!

电子的蜂鸣声扫过这个逼仄的空间,有人打开了全舰的广播系统,“各位哭够了吧,没死的请到会议室集中开个短会先。”

方瞬晰诧异地抬起头,没错是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对他人的轻蔑。

林永,你难道还没意识到情况已经有多么糟糕了吗?

广播里传来各种七七八八的声音,按钮声,椅子的推移声,橱门的开关声,甚至还有酒瓶被打开的声音。

这家伙在干什么?方瞬晰想问,她甚至听到了微弱的歌声,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唱歌?

剧烈的咳嗽,大概是不适应酒的烈度,“诺亚,这玩意还能用吗?把声音调大,调大,咳咳,该死,这酒真够烈的。”

沙哑的音响响了几下,音乐被调至最大,所有杂乱的声音都在一瞬间被盖过,方瞬晰瞪大了眼睛,她听出了这个熟悉的旋律,NASA的《国际太空进行曲》,在宇航局这简直就像是国歌,每一个宇航员都朗朗上口。

索伦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双眼里露出迷茫,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乐曲轻声哼了起来,深入脑海的梦魇与绝望仿佛也被歌声盖过。

“各位,还远远没到绝望的时候,请相信这一点。”依旧是林永的声音,不过少了那分玩世不恭,而是更加低沉,温柔得像风。

“真是服了你啊,林永船长。”方瞬晰笑了,她拉着索伦跑向会议室,穿过如同潮水一样的歌声,潮水中无数光点浮沉,那是曾经热泪盈眶,齐声高歌的先辈们的幻影,那是千千万万人类对星空的执念。

“你们可曾听到了吗?  来自星辰大海的呼唤

探索的脚步永不停下  真理永远藏在最深的黑暗

仁慈的天父啊  赐我们圣光指引我们

高举文明的火把冲破鸿蒙 

仁慈的天父啊  赐我们勇气与信念

征服光年的跨距  时间的沟壑

无声中星辰旋转起舞  毁灭与重生的轮回多么绚丽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的脚步

仁慈的天父啊  请你保佑我们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我记得你好像不会喝酒。”推开门,方瞬晰有点诧异地说。

  “没办法,我们现在的水资源严重缺乏,一滴液体也不能浪费。”林永晃了晃酒瓶,里面的雪利酒呈现晶莹的琥珀色。“包括眼泪。”他顿了顿说道。

  “不介意我喝船长的私酒吧,或者你也想来上两杯压压惊,大兵。”林永眯起眼,打量着随后走进的索伦。

  “来一瓶吧。”索伦沉默了一会儿说。

  林永把酒递给索伦,三人围着会议室的圆桌坐下。林永坐在最上首的船长位,依旧是一身白色的实验服,他推了一下眼镜:“我想大概情况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诺亚都跟你们说了。”

  更久的沉默,“是的,船长。”索伦道。

  “七天是死线吗?”方瞬晰问。

  “准确地说是六天十四个小时,关于现状我不想再废话了,只讲存活的方案。”他的目光扫过两人:“首先请你们彻底地完全地放弃地球派来援救这种想法,我们只能靠自己。”

  “诺亚说的事我们和地球失联,但是这不意味着地球方面无法定位我们。”方瞬晰反驳道。

  “我们迷失在了太阳系,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索伦低沉地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在哪里,诺亚。”

  电子屏上放出一张巨大的照片,漆黑的背景上一颗巨大的暗黄棕色行星缓缓滚过,任何有点天文常识的人都可以认出行星表面那如眼睛一样的巨大醒目的红斑。

  “木星眼,木星?”索伦道。

  “更准确地说我们位于火星与木星之间。啊,那条著名的小行星带。”林永灌了口酒,“但这不是关键。”

  他微微眯起眼睛:“还记得太阳风暴来的时候我们在哪里吗?”

  “正在,去往火星的先锋基地。火星与地球之间。”方瞬晰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通常的太阳风暴只不过是高能电子流,顶多使卫星短路甚至都没办法改变它们的航线。而现在它却让我们偏移了这么多直接跨过了火星,它喷发的不仅是电子,还有冲击波一样的能量。”林永说:“这能量的级数之高让我很怀疑地球上的人类是否完好无损。”

  “开什么玩笑,你是说人类已经灭绝了?”索伦难以置信地说。

  “Who knows?反正地球本来就很脆弱。”林永满不在乎地说。

  “林永!”方瞬晰感到了一股恶寒,开什么玩笑,地球毁灭了他们成了最后的人类,阿姆斯特朗登个月回头发现地球没了,这都不是悲剧而是喜剧了吧。

  “好吧好吧,我也不是很确定,总之地球方面可能靠不住,我们仅有的动力还能让我们加个速变个向,这是我们唯一能依靠的了。”

  “可以定位地球吧,变向驶向地球。”

  “做不到,远距定向装置坏了,近距离还可以,五百个天文单位以内,而且你知道以我们目前的动力飞过去要多久?以年为单位的,我们现在的速度慢得像是龟爬!”

  “火星上有先锋基地!去那里呢?”

  林永心算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不够,时间大概是五个月,还不能精确定位。”

  “冬眠舱!”索伦的眼睛突然亮了,“船上不是有冬眠舱吗?”

  “可那只是初级阶段,拟熊类冬眠,只能维持最低体征三个月,还是不够。”

  “够的!船上有六具冬眠舱,够了!”方瞬晰兴奋地说道:“三个人,六个月!”

  林永沉默了,把玩着酒瓶,对于这个颇具希望的提案他不赞一词,只是推了一下眼镜。

  “林永?”方瞬晰问,她很少见过林永这个样子,前所未有的沉默,不像是思考,更像是葬礼上牧师的肃穆。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索伦低声问,“说吧,再怎么巨大的打击我们都承受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呢?”他抓出胸口的十字架,“上帝会做出他的安排。”

  “好吧。”林永带着有些悲伤的笑容说道:“既然你们想知道,就告诉你们,六具冬眠舱中只有两具能用,也就是说……”

  “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能活到终点……”索伦说:“是吗?”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索伦抓着他的十字架,林永闷着头喝酒。方瞬晰真讨厌这个样子,面对死亡的时候命运说只有一个人活着,剩下的人注定要死,这比所有人注定要死都要讨厌得多,谁能决定那唯一活着的名额,谁又能背负那样的决定活下去呢?到最后大家还不是自相残杀,谁也不会放手活下去的机会。

  真讨厌,真讨厌,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讨厌死了!

  她抬起头,忽然发现两个人都在看她,神色复杂。

  “这种时候……”索伦低声说。

  “……女士优先。”林永接完他的话。

  “滚蛋,要死大家一起死!”方瞬晰迎上他们的目光,倔强地像是一头小鹿。

  “好了好了,这只是一种方法,或许我们还能找到更好的。”林永打圆场,“大家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现在还有时间,再想想,上帝创造世界不也就花了七天吗。”

  “不,他只用了六天,第七天是休息日。”索伦说:“但是你不是神,对吗?”他站起身看着林永:“如果只有那种方法,你真能决定谁活下去吗?船长。”

  “不,我不行。即使是船长,我也没有这个权力。真到了那个时候,抽签吧,我能保证的只有相对的公平,剩下的,各安天命。”林永说,他拿酒瓶挡住了自己的脸,索伦看不清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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