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的时光
阳光下的乡间田野,正是清风微凉,空气清新的时候。老人坐在路边一棵面盆粗的树桩上,摸索着上面不规则的条纹,感触着岁月的痕迹。老人身旁有一个携带的木匣子,暗纹油得发亮,显然已经用了很久很久。他熟练打开木匣掏出一根根的波板糖,插进木匣子上的凹槽中,等待着乡间小学的铃声响起。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铃,人群陆陆续续地涌了出来。即使是乡间的小学校,一时间也摩肩接踵,络绎不绝。老人的木匣吸引了过往孩子的目光,他们熟练的锵出一枚枚铜黄色的小硬币,换取这价不符实的大块糖。随手投掷的莲花不规律的跳动着旋转着,有的则是发出一声闷响,又都转瞬即逝的归于平静。人潮终于像黄昏的那抹夕霞消失殆尽,只留下了一个顽劣的少年。
趁老人不经意间,少年偷偷拿起木匣上的波板糖,露出得意的笑容。老人刹那间迂回,伸出年轮分明的手掌,握拳轻轻敲动少年的脑袋,少年慌忙将手中的东西放回原处,装饰着用手轻捂着额头,吐出一个顽皮的灿烂微笑。阳光下老人的树犹胡须浮现着金色的光芒,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亲手取下木匣上的波板糖,递给了少年。少年小心翼翼试探着拿在手里,望着老人思索着什么,然后撕开浓厚的糖纸,伸出舌头细细的舔舐起来。老人招呼着少年回家,少年略过老人的微笑,懵懂的向回走去,一步两步,不多时,阳光迷失在了那片草地,老人也像是消失在了那片灿烂的金辉中。少年舔舐尽手中的糖果,一块被包裹的小部件就落了下来,圆形的小卡片上只印着两个醒目的大字:“快乐”。糖纸上其他几个类似的字眼他已经记不得了,但还是将卡片揣进了口袋。少年怜惜着捡起来,默默的仰望老人离去的地方,将小块的波板糖重新裹进了糖纸里。也许是为了下一顿的甜蜜,也许是为他人带的礼物。少年与老人两个世界,曾经没有过距离。
少年那年离家的时候,不过两岁零三个月,对于这个世界的懵懂,都停留在了皮夹子,金首饰中,当然,还有木棍子,又或者是皮带,一切能调教人的东西中。他见到了和他一样惊恐的面容,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嘴脸,他遭遇了噩梦变成现实的困境,且无法逃脱。十一年的漂泊生活,让他忘记了更多的东西,不记得妈妈的青丝,忘记了爸爸怒真的面孔,老房子一砖一瓦也都只活在历史的见证中,那些熟悉的已然变得陌生,陌生的依然陌生。
少年那年离家的时候,妈妈喊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爸爸磨破了血凝的脚板,他们将盖新房的积蓄挥霍一空,换来天涯海角的消息。那年爸爸负箧曳屣,走南闯北,挑担问路,寻声取道。那年妈妈泣涕涟涟,泼妇满路,鞠躬精粹,求佛问道。爸爸成了挑担人,妈妈则成了村里亲戚里唯恐避之不及的怨妇。少年像肆起的秋风,惊不起看得见的波澜,却在肆虐着人心。
少年那年回家的时候,村里通了网,网上查获了一场大型拐卖儿童案件,距离少年回家已经过了十一年。村里建起了红砖白瓷的二层小洋房,铺上了水泥路,树木也砍了不少,老房子一砖一瓦沉淀着岁月的痕迹,灰面土墙,不变如旧。妈妈的眼睛接近失明,只依稀看见少年冷漠的脸颊,爸爸则早早的拄起拐杖,这些年的生活不仅仅让他失去了一条腿,还从满头的银发中透露着艰辛与磨难。
少年回来了,却被偷走了一段长达十一年的光阴,一个最重要的童年,一个足以忘掉一切的时间。对少年来说,他猝不及防的闯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就像少时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转换。多年的生活让他习惯了冷漠,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在冰冷世界里一个人过活,一切都靠自己。习惯了从别人口袋里索取属于自己的钱财,习惯了没有温暖的世界。
少年上了学,面对格格不入的校园,他显得更加的孤独,他已经过了需要虚情假意陪着笑脸的年纪,每个人只关注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甚至恶意揣测他的过去,老师的同情的指教不过杯水车薪,他与他们始终无法打成一片,甚至遭到他人的厌恶。他开始偷东西,偷着那些不知道有没有价值的东西,书包上的卡比兽配件,折叠文具盒,又或者是翻到的香水瓶,糖果,小玩具。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甚至只是随意的放在一堆,然后目色下一个目标。
他的恶迹终于被揭露,被几个年纪大的孩子痛打一顿,爸爸拄着拐来到学校,脸上温怒着,高高举起手中的拐,却迟迟没有落下,慢慢的叹了口气,用粗糙的手领着少年回家。如此几次,学校终于决定开除他,就算老师求情也无济于事,他只能又回到老房子里。后来,又为他目色其他的学校,如是几年,终于东拼西凑的读完了小学。
少年终于又走出了家门,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十七年,第二次的离家显得意义非凡,却又无足轻重。了无牵挂,思无所思。像极了当年从熟悉的地方捡出来一样,像凹凸的石头被磨平了菱角,只剩面对一切的平滑。一切感觉都已经麻木,抉择的命运,就像来回的风,无所期无所依。
十一年的寒冷可以冰冻一个人的心,七年的光不足以温暖一个人的心,少年也许不久就会回来,也许不会再回来,那点温情就像是火苗般微不足道,面对世界的陌生,少年早就有了准备的姿态去面对,在不该接受的年纪,提前学会的成长。
他来到城市,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感到了一丝的熟悉,他见到了以前的自己,那么不甘,又那么不幸,蜷缩在城市的阴暗角落。他不过冷眼一观,不相干,也不想管,他厌倦了被支配的生活,一个人再艰难,也挺好。
他开始尝试着找一些简单的工作,饿了就去饭店的泔水桶找吃的,渴了就去街头小巷的水龙头喝凉水,困了,就去公园的长椅,当然下雨了也会与流浪汉争夺地盘。病了,能忍就忍,忍不了就去医务站。从垃圾桶里可以找到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也能找到用到的东西,不过下手要快,桥洞下的流浪汉也需要这些东西,甚至是收破烂的。
他开始走老路,即使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即使他已经厌倦。实施了几次,面对战利品却没有得手的喜悦,生活的所迫让他失去了许多,也让他变成了最不喜欢的样子,变的麻木潦倒。最终,他进了局子。也许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也许是堕入噩梦的开始。结果总是不好的。
第一次待的时间很短,但好歹有个住的地方,虽然受到了来自于其他人的凌辱。
也许命运就是这般的造化弄人,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那天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多了一个当年的自己,在陌生人手中苦苦的挣扎着,在城市灯火阑珊的角落,而他只是刚好路过。他看见少年脸上未干的泪渍,看见少年红肿的眼睛,与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有中年人恶狠狠的脸。少年还是不肯放弃,依旧挣扎着,换来的是一拳又一拳的毒打。
他知道,他不曾像少年那般勇敢过,但不代表以后都不会勇敢,他拾起一个啤酒瓶子对着中年人的头狠狠的砸过去,然后飞快的攥紧少年的手离开是非之地,在中年男子的哀嚎中穿梭着街头小巷,领着他赶往那个熟悉的地方。在那里,他缓缓放下攥出汗水的手,在看见一个熟悉人影后,慢慢的消失在了暮色里。
那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还是当年的模样,三两岁的孩童正玩弄着地上的蚂蚁,他将手中的玻璃珠对着太阳,呈现彩虹般的颜色。少年天真而又无邪,在远处的母亲的吆喝下,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乖乖的一路小跑回家。他没有遇见那个人,没有远走他乡,这里有爹,有娘,有老房子,有小伙伴,一切都是这般宁静祥和。就这样慢慢的长大,成为这座城市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其中一个最普通的自己,他也许平凡,也许简单,也许那么不起眼,但他是作为一个人活着的,一个对得起一切的活着的人。
沉浸在暗无天日的日子,浑浑噩噩却有了一点盼头,就像黑暗中细小的光源,微不足道却又历久弥新,那种思想越来越强烈。他想起了父母,想起了那所从爷爷开始就有的老房子,门跟前的一棵落果子的松树,家乡雨后的泥土气,还有只剩下片刻的儿时伙伴的脸庞。那种熟悉就像一颗埋葬的种子,接触阳光与雨水后,在瞬间长成苍天大树。多年的彷徨,这一刻的领悟,也许就是成长。
他开始不顾一切的想回去,就在那天,他却又回到了拘留所。 他想像来时的那样寻一张回家的车票,但事与愿违,那个困住他的地方曾经为他提供了生活的保障,但这次却是真正的囚牢。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什么是造化弄人,但在第七天的挣扎中迎来了救赎。那天天色晦暗,房间的门被轻轻的打开,监警推门进来,身后是数个陌生的身影。回眸,他看见了那个少年,那个自己被救下来的少年,少年面容白皙,衣着干净整洁,眼中似有泪花闪烁,看起来有些陌生。身边的两个高大的青年人,雍容华贵,大家风范,是他的父亲母亲。男孩掏出手里的棒棒糖递给他,不顾男人的眼色,他轻轻的剥开糖纸,含着糖果,泪也落了下来。
后来,他回到了家乡,穿着体面的衣服,迎上了前来的乡亲,他看见槐树下的父母对他笑,笑着笑着,泪也笑的落了下来。父亲拄着拐向四里乡亲的跑,高兴的呼喊着:“我就知道,我儿子会有出息!”完全不顾早已花白的头发。母亲只是抚摸着他的脸颊,从他粗糙的纹路中感受到了对抗生活的痕迹,淡淡说:“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他拿着男孩父母给的钱,在家乡开了一家糖果店,将老房子翻新了一遍,把父母变成乡里乡亲眼中的体面人,守着父母,守着故乡,将糖果送给小孩子当做最甜蜜的礼物。时代变迁,时光流年,他也成了须臾的老人,在乡村的学校徘徊着,传递着手中的信物一般的糖果,就像那时的他一样。
少年锵出一枚银光灿灿的钱币,微笑着谢绝了老人的回礼,他大大咧咧的撕开裹住的糖纸,塞进自己的嘴巴里,一股刺激的味道从味蕾传来,嗯!和那时一样,味道甜甜的。
新人简书作家,曾想过写书赚钱,现在也是,没有渠道,文笔也算好,也不想随意的出售文章的版权,先发来简书看看吧!以后也许都会写一些让人感触很深的故事。写的不好的,望读者能够包容,也希望能够不吝赐教,在此,谢谢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