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知道一件事后,就无法想象自己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Robin Hogarth
几个月前,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成为社会新闻热点,其中一则报道让我激动不已:乔姆斯基论川普。乔姆斯基——我的整个大学都在他的阴影下渡过,想当年每个考试季都在图书馆死磕他的认知心理学和转换-生成语言学理论。印象深刻,至今都牢记着“乔姆斯基革命”。
我兴奋地奔向同伴,指着报道给她看,激动地说:“乔姆斯基说川普当总统是敲响了丧钟,太犀利了!”她却一脸迷茫地问我,乔姆斯基是谁。
那一刻,我如鲠在喉。一瞬间,脑海里浮现了很多语言,我想说乔姆斯基是最伟大的语言学家,提出了备受争议的“普遍语法”理论;我想说他与斯金纳的行为主义心理学针锋相对,开创了了心理学的“认知革命”;我想说他虽然是一个学者,但不同那些整日在高校里深居简出的学者,他说“真正的智者应当如古希腊哲学家一般在广场上与民辩论,开启民智”。
我想说很多,但最终我沉默了。因为我知道这并不属于她的专业领域。即便了我花时间讲了那些,我也能预想到接下来的问题:什么是普遍语法?斯金纳是谁?为什么他开创了“认知革命”?……我想更有可能的是,在我噼里啪啦地讲了一通后,她只是简单地“哦”一声,然后耸耸肩走开了。我意识到这是我知道的知识,而她不知道,我却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该知道。
1990年,斯坦福大学做了这样一个实验。你和你的朋友参加一个游戏,你带上耳机听一些耳熟能详的歌曲,放在今天的中国,大概是“小苹果”、“最炫民族风”之类的。然后你跟着音乐在桌子上敲出节拍,让你的朋友来猜。能猜出来的比例是多少?听歌者认为能猜出来一半吧,50%,而实际上比例只有2.5%。可能你还在一边听着耳机里传出的音乐,一边配合歌曲的节奏用手指敲击桌子。你的朋友站在你的对面,一副一脸懵逼的样子,完全不知道你在敲什么。你觉得很困惑,心里不免想着:这么火的歌,这个傻X难道没听过?我已经敲得很好了啊!
这就是知识的诅咒,当一个人知道一件事后,就无法想象自己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当我看到“乔姆斯基”四个字时,就能想起他的事迹,他的理论,他的成就。而在我的同伴看来只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其实,“知识的诅咒”就是教育的最大障碍。
回想当初读初高中时,拿着不会的题去问老师,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放学留下来!”我一脸懵逼,这道题哪里简单了。其实不仅是老师,这是成年人对小孩子,前辈们对后辈们的惯性思维。
当了老师之后,我常常在思考,作为老师,尤其是一名小学老师,我的不可替代性在哪里。绝对不同于大学教授,以其知识的厚度来衡量。毕竟小学知识能有多难?尤其是如今的父母有越来越多的80后、90后,都是大学文凭,考过高考,写过论文的,甚至连英语都是过了大学四六级的。这些知识在他们面前只是信手拈来。但为什么这些简单的知识,只能老师教,不能家长教?
在成为一名老师之前,必须要通过教师资格证考试。我想这门考试不是考语文老师的语文知识,数学老师的数学知识,而是考教育学,教育心理学的原因也正是如此。老师的意义在于知道“如何教”,而不在“教什么”;在方法,而不在内容。
可“诅咒”之所以被称为“诅咒”,是因为其力量之强大,无法抗拒。很多时候身为老师的我也会忘记这一点。每每孩子不会时,只得不断反问自己,是否真的给他们讲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