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冲,你走慢一点。”
“我没事儿,不打紧。”周大冲一面抹了抹额角上的汗渍,一面回过头,对小毛驴上的梦之嘿嘿憨笑。梦之一身红妆,两颊羞云,比天上的月亮,还叫人稀罕。
大冲与梦之方成亲不久。这一日,两人回了梦之娘家。早早地用过晚膳后,两人正往自家赶。这会儿,正走到黑风岗。高岗上密林高耸,小路没入林中隐隐不见。
梦之坐在小毛驴上,轻松自在。但她见大冲汗流浃背,心里疼惜。说了好几次,叫他走慢点歇一歇。大冲呢,瞧着日薄西山,生怕天愈加黑了,吓着了梦之。这才牵着小毛驴儿,着急赶路。忽然,梦之瞧见路旁有一户农家。她嘴角勾出浅笑,心头有了主意。
“大冲,我口渴了。我们到前方的农家讨碗水喝吧!”梦之假托口渴,叫大冲停下歇一歇。
“好咧!”大冲满口答应。
梦之轻轻跳下小毛驴,两人走进了篱笆。农舍木门洞开,大冲叫道:“请问有人么?”回答他的,唯有一片沉寂。跟着大冲又叫了一遍,沉寂依旧。
梦之朝里望了望,说道:“瞧这农舍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不像是没人居住的样子啊!”两人走了进去,见桌上用砚台押着一张字条。梦之托起一瞧,写着:“黑风岗荒僻,前无村舍后无野店。特备农舍一间,偶供过路人略避风尘。狐偃顿首。”
“不知道这个狐偃是什么人”,梦之话音甫落到农舍前前后后扫了一眼,“这个狐偃想得还挺周到,这农舍什么都有,锅碗柴薪,绣枕被褥,一应俱全。大冲,天色已暮,我们就在这农舍歇息一宿,明早再走吧!”
“好咧!”大冲不假思索。
当晚,大冲把小毛驴拴在了舍旁的草棚,梦之在舍后的火房起火做饭。两人饱餐了一顿后,在卧房中安歇了。
小两口儿本欲翌日一早,就接着赶路。但第二日,拨开两人惺忪睡眼的,却是窗外密似联珠的雨声。大雨天留客,两人只得留了下来。谁料,这场雨一连下了七天七夜。
风催鸟兽惊,雨赶人踪灭。
幸而农舍中物什皆备,风雨虽来势汹汹,大冲与梦之并不如何忧心。心下对那素不相识的狐偃,都多了几分感激。
到了第八日的晨间,终于风歇雨罢,红日东升。两人赶在发霉之前,又见日头,劲头皆是一爽。一个迈着憨憨的步子,兴冲冲地去给小毛驴儿喂草料。一个哼着记不太熟的曲子,乐颠颠地下厨烧饭。喂饱了毛驴,撑饱了肚皮,好生上路回家啰!
灶下火已生。
梦之舀了一瓢水,哗啦倒入锅中。纤腰一转要去再舀一瓢。
“咦?怎么回事!水缸里明明只剩半缸水,怎么转了个身,水又满了?”梦之盯着水缸,正疑惑着,水面忽然晃动了起来。一圈又一圈的水纹,从中央晃荡开去。顷刻间,水纹晃荡得愈加急了。
梦之慌了,喊道:“大冲……大冲!……大!”
想要再叫,却见水缸中伸出了一只穿着淡绿衫子的手臂来,那衫子竟未染水痕。手臂暴长,白白净净的手掌,径来拉扯梦之。梦之吓得魂不附体,娇躯一软,水瓢哐当摔到了地上,喉中也吓得再喊不出嗓音。
大冲听到梦之惊叫,转身就往火房奔去。
那手臂觉察到有人奔来,欲速战速决。手臂渐长,围着梦之的腰肢绕了四五圈,用力一扯。梦之站立不稳,只朝水缸扑去。
砰!撞到了水缸!
“梦之!”大冲冲到了火房,惊得心口突突直跳,“梦之,你别怕啊!”游目一瞥,瞧见砧板上的菜刀,冲将过去,一把握在手里,就去砍那手臂。
忽然,水缸中又伸出了一只手臂。显然是一只右臂,先前的是左臂。
右臂奋力一夺,抢下了菜刀,抛到地上。右掌一呼,拍到了大冲肉乎乎的脸上。大冲身子飞出,撞到了墙壁上。跟着右臂也圈到了梦之身子上,双臂齐扯,梦之一头栽进了水缸,紧接着整个身子都没入了缸中。
大冲慌忙站起来,冲到缸边。缸面没有一丝水纹,哪里还有梦之的身影。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大冲额上青筋暴出,大声叫道:“梦之……梦之!喂……妖物!你出来!放了梦之,捉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