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荣永远都记得离开伊春前,在招待所吃的那顿水饺——真是畅快淋漓。她点第三份的时候,不但服务员很惊讶,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但是他一个都没有剩下,痛痛快快的全吃了下去。
打着饱嗝,反复看了看表——两点多了。眼羡了那么久的上海牌全钢手表,现在竟然真的已经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姜国荣刚才吃水饺的时候,甚至会因此而分心。
交钱的时候。
刚才买手表最后一刻要交钱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就算是想回家,也已经是不可能了。
山东,曲阜——他早就确定了自己要去的地方。那是妈妈的娘家。
虽然自己几乎没跟那个遥远的地方有过任何的关联。妈妈是从当年远嫁到伊春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除了一年偶尔一两次的书信之外,小姨还是七八年前唯一来过一次。
但是这些丝毫没影响姜国荣意志坚定的走向火车站。唯一的担忧来自于,刚才离开家的时候,没有带上写有小姨家地址的信封。
只是意象道自己终于开始自由自在的走出接下来的每一步,姜国荣的大脑里丝毫没有出现再回家一趟的念头。
姜国荣对火车站很熟悉。附近的孩子逃学的时候,除了去林场深处,更多的就是混进火车站。有时他们甚至还会爬上停着的火车,在上面划拉点小物件儿带回家。
货运火车上除了向外运的木材,就是运进伊春的设备,一帮小孩轻易也偷不着什么,所以车站里里外外对那些半大孩子也几乎不从不在意。
沿着熟悉的道路,姜国荣却没能混进火车站。她被要求“拿票”。不过她并不因此而懊恼,一是因为这说明自己真的是一个大人了,二是她任然确定自己一定可以上火车。
身上的钱不多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买站台票混进去。沿着车站的外墙一直走,走到人少的地方,翻墙进去就行了。
而且车站的外墙并不直,因为站内很多房子并不是同时修建的,所以外墙就随着每一次规划并不严谨的建筑而变得歪歪斜斜,有很多小拐角。而那就是最薄弱的地方。
虽然姜国荣已经比以前有点儿胖了,但翻墙依然很顺利,她沿着铁轨重新开始接近站台。
在火车底下重新穿过的时候,姜国荣还是觉得有一些不灵活了。她老是觉得头会被碰到,所以会反复的低头、低头,然后再小心地试探。手把着火车底部一些可以抓持的地方,想要用力的时候,却发现身体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轻松的划过来。
她看着硕大的轮子,不禁颤了一下,仿佛幻想了一下自己被轧死的画面。
其实,这种担心几乎是多余的。火车出发前会鸣笛,而且刚开始的速度并不快,仅仅是启动前的震动,都会持续好一阵儿。这些对于从小就很多次逃学来此玩耍的姜国荣来说,简直是不能再熟悉。
等身上脸上流出汗水的时候,姜国荣已经站在了月台上。列车员没注意他大模大样的混上了火车。
火车过道里,有票的乘客在寻找自己的座位,没票的乘客在拼命挤出一点,能容下自己的空间。姜国荣不断的沿着过道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来回走动。
他知道到达目的地肯定还需要很长很长时间,而她绝对不能被乘务员抓住。
总之,这一路上,姜国荣用进了各种逃脱乘务员查票的方法。夜里实在撑不住了,才挤在人群中睡一会儿。
迷你呼呼地,只记得睡了醒,醒了睡。有时被乘务员问到,姜国荣就说自己是另一节车厢的,这就去拿票。然后她就赶紧逃开。
还有就是,她觉得火车上的盒饭真好吃,同样是蒸米饭,味道却比家里的米饭口味好太多。
只要不是深睡的时候,就会听到乘务员在报站,然后有人会大呼小叫地下车,又会有操着不同方言的人拖着行李上车。而且经常还会传来孩子的哭声。
而那些站名几乎都是姜国荣没听过的地方。无所谓,那有什么关系呢?
过了济南不久,乘务员已经实在不能不在注意她了。先抓牢她的手腕,然后才问她:“你到底是哪个车厢?几号?你到底有没有票?我跟着你去拿。你别想跑。没票就下车!”
任姜国荣如何哀求,乘务员都打定主意,不肯通融,执意要赶她下车。
知道这最后的结局终究是逃不过,恼羞成怒的姜国荣用上了所有难听的话骂他。直到火车重新开走,消失不见;直到她骂累了,蹲在站台上,再也站不起来。
站牌上写着:大汶口站。
竟然是历史课本上学过的一个地名,虽然在脑海中只是浅浅地存在着一点印象。当然,姜国荣无心去回忆课本上的知识,她唯一关心的问题是离曲阜还有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