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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哒,啵哒……”
阿清在剥嫩绿的青蚕豆,拗断了半截儿壳,再用点巧劲一挤,一节儿里头拢共三四颗蚕豆,都跑篮子里去了。
这墨绿色的壳其实厚厚的,内里一层白色的绒,摸起来像冬日里穿的厚底棉花鞋,阿清想着。
立夏要吃青蚕豆的。

阿清妈跑城里头的医院取药去了,交代了今晚烧碗蚕豆吃。
春日里出人头地的青皮嫩蚕豆炒嫩竹笋,新鲜爽口又下饭,阿清砸吧砸吧嘴,想想就流口水。
“……是啊没去上班,天天在家里头待着,工作也不找……”
“不晓得有没有考进,我看没考进吧,考进老早说了……”
……
细细悠悠的跟蚊子似的吊嗓子声音,三两句地往耳朵里钻,阿清刚上扬的嘴角往下撇。
老书记退休了,天天闲得没事做,又坐在后门口那座小桥的石凳上了。
天暖和了,老人们都爱吃早晚饭,再趁天边还没黑透,出门唠会儿嗑。
门口的小桥头是他们不约而至的地儿,就在阿清家厨房窗口斜对出去点儿的一个小坡,有两排石头凳。
“啵哒啵哒啵哒……”
阿清沉着个脸,接着管自己剥豆,只不过手里头剥得更快了些,拗得利索地很,像解着股恨。
眼见着漫过半桶的壳,篮子里的青蚕豆也堆得像小山。
怎么偏偏现在雨停了,阿清想着,倒叫他们又有闲工夫跑出来说闲话。可惜自己不是只雨后飞出巢的麻雀,不然一定停到老书记头顶的电线杆上去,再轻轻松松地泻个小礼物送给他。
阿清晓得,老书记是瞧见厨房点着灯了,说着说着,闲话内容的主人公就轮到自个儿了。
可是天晓得这说闲话还跑人家门口来说,不知道是不是晚饭吃得太饱。
“管好你自己去!”
阿清在心里大声地呐喊,愤愤地剥着青蚕豆,眼睛乌珠木登登地盯着地上的花瓷砖看。
“我大女儿在银行里头的啊,天天忙得哦,你是不晓得,还要管家里!”
“那你女儿怎么不请个保姆?”跟他搭话的是阿清家老屋的租客光头强。
“有什么保姆,都是我女儿一个人管的,还有我孙女,现在在法院里头啦,在法院里头实习嘞……”
老书记吹牛皮的时候,声音也敞亮了不少,不是细声细气的蚊子了,像庙里头的大笨钟轰隆轰隆,恨不得敲锣打鼓,家喻户晓。
阿清想着一个词儿:趾高气昂。
听他在外头吹牛,比听他叽叽歪歪说别人闲话有意思,这两人今天说得也有意思极了。
租客光头强外地来的,说普通话,但他在这住久了,听得懂大部分方言;老书记是土生土长的醉山村人,说方言,他倒也听得懂普通话。
瞧这一问一答,一句普通话一句方言,当真有趣。
“你做村里书记多少年啊?”
“二十多年,我做了二十八年的醉山村书记嘞,以前你以为有多少钱,一个月就二十块都不到的。”
“嗷,那你是第一代书记啊,还是第二代?”
“唔……我么,我么肯定是头一代的喽!”
阿清在屋里头听得人都要笑翻了,刚才的一股子气也跑没了影儿。
牛皮吹上天去了。
醉山村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算小,当上村委的都当自个儿是个土皇帝。
再听外头聊的,光头强跟记笔录一样查访老书记的家长里短,老书记倒豆子一样哗啦哗啦地往外倒。
又聊回了老书记的两个女儿家里头。
“我孙女在临溪城!你晓得吧,她在城里的法院里头嘞……我孙子也好的,读书读得高啊,以后也差不了……”
光头强听了半天了,这些早先就说过一回,只是他还有一处没整明白,就虚心地问着:“你大女儿生的儿子,小女儿生的女儿啊?”
阿清也没分清到底是大女儿生的儿子 还是小女儿生的,左不过翻来覆去地讲,是大女儿大女婿小女儿二女婿,再是一个生的女儿,一个生的儿子。
接着说啊,阿清还是好奇的,心里催着,手顺着往桶里一摸,坏了!
青蚕豆剥多了!
阿清看这整整一水桶的青蚕豆,全被脱了衣服,躺好在篮子里。
这时候了,阿清妈也刚到家。
“欧呦,蚕豆剥这么多,要烧两碗的。”
“不要紧不要紧,今天的蚕豆听得多了味道好哦!”阿清嘻嘻笑着,撒丫子噔噔噔跑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