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梦总裹着旧时光的薄绒。我见你立在那年的枫径,霜叶簌簌落在你发间,风携着蝉鸣的余温掠过耳畔,你却只是静着,目光漫向远山含黛的轮廓。我轻唤你的名字,未等回声漫开,先撞进你眼底的雾——那是揉了数载的愁绪,浓得似化不开的秋云,将我也笼进一片沉缓的怅惘里,连呼吸都染了旧岁的温凉。
枫径旧梦

脚下的青石板缝里还嵌着去年的枫红,被秋露浸得软了,踩上去悄无声息,像怕惊破这满径的旧时光。你衣角沾着半片未落的枫,脉络分明得能数清岁月的纹路,风一吹,那红便轻轻蹭过你的手腕,像极了当年你递我枫笺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远处山尖还缠着晨雾,把你的身影晕成半透明的画,我想再走近些,指尖却只触到一片空茫的凉——原来梦里的距离,也隔着半生的月光。
惊醒时窗隙漏进半缕桂香,枕上的泪痕已泛着浅黄的霜。指尖悬在通讯录上方,聊天框点开又合上,“想见你”三字在输入栏里辗转,终究还是随指尖轻颤删去。原来有些念想,在梦里敢翻涌成潮,清醒后却只剩“无果”的了然,连开口的勇气都怕惊碎了岁月的薄纱,扰了这半生的相安。
从前总以为,避开与你相关的巷陌、旧曲,便能将回忆磨成轻烟。可偏是这秋夜,你总来梦里赴约:有时是少年时共撑的青布伞,雨珠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板;有时是你递来的热奶茶,杯沿还留着你指尖的温度;连你当年校服领口的白纽扣,都清晰得仿佛能触到棉质的软,和少年时未说尽的语。我才懂,大脑会说谎,把不愿记起的藏进角落,可潜意识偏是个念旧的归人,替我把所有细节都妥帖收在时光的锦盒里,等秋风吹起时,一一摊开在月光下,温柔得让人心疼。
桂月寄思

院中的桂树又落了满庭香,我拾级而上时,袖间已沾了三分甜。月光把桂花瓣照得透亮,像撒了一地碎银,风过时便簌簌落在茶盏里,漾开一圈浅淡的香。我对着月亮轻晃茶碗,茶汤里晃着你的影子——还是少年时的模样,正仰头摘枝上的桂,碎光落在你睫毛上,笑起来时,连眼底的星子都跟着晃。可指尖一碰茶盏,影子便散了,只剩满碗的月色和凉,原来有些想念,连借月光都留不住,只能化作喉间的茶,苦后回甘,像极了我们的从前。
长大本是场边走边告别的旅程,我们都在时光里捡捡丢丢,慢慢换了模样。可我总愿你还留着从前的光:有追着日落跑的坦荡,风拂过发梢时眼里有星子;有认定目标就不回头的倔强,哪怕路远也敢踏碎寒霜;眼底的亮别被生活的尘遮住,要像当年那样,一抬眼就能映出漫天晴朗。我仍爱着那个少年——不是如今隔着人海的陌生人,是留在枫树下、眼里有光的旧时光里的他。他不会老去,不会走远,就停在我心里最暖的褶皱里,岁岁年年,温着岁月。
院中的桂花又落了一层,月光漫过石阶时,我对着晚风轻轻叹。或许想念本就没有标准答案,不必追问意义,不必执着结局。这个秋天过后,我想我不会再怕遗忘了——因为该记住的,早已融进每一次呼吸,在心跳里轻轻回响;该放下的,就让它随落叶归根,化作来年春土里的温良。我会好好爱自己,像爱当年的少年那样认真,把日子过成诗里的模样;也愿这人间,能多给你几分偏爱,护你往后的路,有铮铮意气,亦有岁月温柔,岁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