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前,在逛书店时,我在书架上随意看看,看到一本书名为《女儿红》的书,被书名吸引,就拿下来翻看。这是一本散文集,书中好几辑,以“暗红”“砖头红”“火鹤红”等来命名。
我粗略浏览了几篇文章,就感受到文章所透露出来清新、淡雅、空灵。作者是台湾作家简媜,以散文著称。她的文章给我的感觉就像三毛与张爱玲的合体,有三毛那种自然自在的洒脱,也有张爱玲看透人心的观察,但她又比三毛多一分稳重,比张爱玲多一分开朗。
有时候,真佩服她们,总能在生活中发现素材,再以细腻的笔触娓娓道来。你不会觉得她写的那些小事很啰嗦,而是会跟着她发现小事的趣味。
时隔多年,看到这本简媜新书《陪我散步吧》,除了之前作品所给我的轻灵之美,这次我还看到了她幽默诙谐的一面。
说是新书,但书中所收录的只是一些旧作。简媜诚实地在序言中先做了说明。
她之所以会整理旧作,是看到了卢梭和卡夫卡的一段话。卢梭在《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中说:“再回头去读它们,我会想起我在撰写它们的时候所得到的那份温馨的感觉”这一点上,简媜和卢梭是有同感的,他们都喜欢通过重读旧作,来达到旧梦重做。
每部作品都承载了那一时刻的自己,重读作品,就是与过去的自己对话,甚至是进行一次时光穿梭,回到过去。
卢梭的话是让简媜整理旧作一个正面力量,卡夫卡的话则是一个反面例子。卡夫卡在《沉思·判决·司炉》中对挚友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把他所有作品包括书信、绘画都焚毁。而我们都知道,挚友并没有按卡夫卡说的去做,不然,我们也就无法看到那么伟大的作品了。
这里,简媜就问:“到底应该感谢马克斯背叛了卡夫卡,还是斥责他是个不可靠的家伙”还调侃了一把大师,说大师糊涂,讲那么多需要毁掉的作品,反而勾起了别人的兴趣。“这不等于对饥民说:‘柜子里有馒头,波拉克小姐那儿有锅东坡肉,你帮我倒掉吧。’”
在好的作品面前,我们都是嗷嗷待哺的饥民,既然卡夫卡说了那么多,那当然不能“倒掉”,那得好好品尝。
简媜不想等死后再交代给别人来处理,而别人还可能不听要求,倒不如自己动手整理。
之所以取名“陪我散步吧”,是因为简媜在整理、编撰的过程中享受到了“漫行”的乐趣。既然作者是在散步,那我们读者阅读作品,那就是陪作者一起散步。
“回头一望”,是个牵动情愫的姿势,临别之时回望他人大多是出于眷恋,于形上层次回望自己,则必然是在寂静时刻让回忆的涛浪拍岸而来。
简媜生于1961年10月9日,今年也有58岁了,临近花甲之年了。人一到一定年纪,都会有“回头一望”的动作。她把这动作分为两类情况,一是对他人,一是对自己。两者同样都是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出现的。人年龄越大,身边的人离开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生离”,各自为家各自生活,有“死别”,生老病死自然而然。
走的人多了,就留下了孤独的自己,在寂静时刻就又会回忆那人多的时光。这就是对自己的回望。
接下来,我们就跟着简媜的步伐,陪她“回头一望”。
书是薄薄一本,收录五篇文章,分别是《“小大人”的童年》《当一个缪斯少女在稻田里沉思》《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月光下,我要与你相逢》《茧居者的自我田野调查》。
1.回望童年,分享六个心得
《“小大人”的童年》这篇文章是写给小学生的,所以字里行间都带着一点调皮劲,阅读中你感受到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姐姐形象在与你对话。
这位大姐姐有过一次给小朋友演讲的失败经历,台下不少小朋友都东倒西歪睡着了,文中她调侃说:“那次演讲给我的启示有二:一,我应该去当失眠治疗师。二,小朋友一定睡眠不足。”
这次她依然有点担心,所以在文章中埋了几个小问题。这就很好玩了,让小朋友在阅读中找问题,还要答案,最后再去看看和大姐姐是否想到一块了。
那大姐姐都跟小朋友分享了什么呢?她说了她童年的生活,主要是放学后到睡觉前这段时间做的事。
首先,当然是做功课,也就是做作业。看到这里,小学生应该很有同感,因为年代不同,作业是相似的,生字要抄几遍,课文要抄几遍,又要默写背诵什么的。
可小朋友做作业的态度就不太一样了,简媜大姐姐是我们的好榜样,“我的功课从来不需要父母操心”“我很享受能把功课做得完美、老师教的都弄懂的感觉”。
主动做作业是第一个心得。第二个心得紧跟其后,那就是做完作业要整理,把明天要带的东西先装好。“我是个很小气的人,不愿花时间在小事上,最精省的方式就是预先准备,如期完成。”
做完功课,小朋友是不是就是去玩了呢?简媜大姐姐可不是这样呢!在农村小孩是需要做家事的。“家是全家人共有的,每个人都要分工分担,不可以有人当少爷有人当奴婢。”
我们可以看到简媜大姐姐做的“家事业务”很多,包括挑水、赶鸭子回家、菜园拔草抓虫、收衣服、折衣服等。我们现在条件好的家庭,可能不需要做这么多,但我们也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帮父母分担一下。
简媜大姐姐在家里真是大姐姐哦,所以她有时候并不能玩太久游戏,妈妈一叫就要回来照顾弟妹。她没有怨言,也很懂事不去跟弟妹抢东西,这就是大姐姐风范。“期许自己做一个能照亮他人的人”这是一个姐姐的心得。
家事做完了,那就是简媜大姐姐最放松、自在的时刻了。她没钱买洋娃娃,就自己发挥创意缝制布娃娃。贫穷可能会带来物质上的缺失,但也正是创意萌发的动力。因为不能买,又很想要,那就只能靠自己动手做咯。
简媜大姐姐剪自己的辫子做毛笔,自制竹蜻蜓,抓金龟子。这是她第五个心得:多动脑、多动手,让创意活化你的生活,带来快乐。
最后一个心得也是简媜大姐姐的祝愿,“美好且无忧的睡眠”“希望你们永远保有的一份珍贵的幸福。”这也是最实在真诚的祝愿了,有好的生活才能有好的睡眠,当然有好的睡眠才能有好的生活,让我们好好睡觉,享受生活。
对了,文章最后还要简媜大姐姐贴心的11个注释和一个关于猫头鹰的故事,都很有趣,不要错过哦。
2.回望高中,告别大屯山城
《当一个缪斯少女在稻田里沉思》这是作者简媜应邀为母校“台北市立复兴高中”六十周年写的稿子,原题目为《梦回大屯山城》,后来重读又有新的感想,就再增补了一些内容,还更换了题目。
在这所高中读书,对简媜来说意义重大。那所学校是她走向独立,确定人生目标的地方。
家里发生变故,初二时简媜父亲因车祸去世,让她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使得她不得不“做自己的明灯,成为主宰”。
在一个被悲伤锁住的屋子里,人像半个幽魂,一半过着日历会翻页的晨昏,另一半挂在无时间感的状态里,丧失言说能力、无法思考,被泪水浸泡,也只能沉溺在泪水里消融了生机。
这段话写出了许多遭受重大变故的人的状态,感觉就是天塌下来了,整个人就被困在某种情绪中了。父亲的离世,意味着家中的顶梁柱塌了,家也就毁了一半。泪水,泪水,泛滥的泪水掩盖了正常的生活,只是按着日历过活,而不知日历背后是什么,毫无时间感,就对未来毫无期待,也对现在毫无感知。
这时,简媜给了自己一个承诺,做出了一个决定,“去辽阔的世界追求知识、锻炼自身”。待在原地,只会被困住,那就选择远离。
第一行动是考高中,上了高中再考大学,只有这样一直学习,不断进步,“这个家才有机会重建”。
有了决定,简媜就马上行动,找导师帮忙,填写个人报名表格。收到准考证后,她跟阿嫲和妈妈说,她们虽然还沉浸在悲痛中,但没有反对。这算最大的支持了。
她能去读高中,还要感谢两个姑妈。因为她们的支持和收留,她的人生才有新的可能。大姑妈虽有自己的挣扎与痛苦,但还是给予了最大的帮助,这让简媜终身难忘与感激。
好了,终于上了高中了,可简媜并没有一下子过上美好的生活,她有各种各样的不快乐。如晕车、日夜对家人的思念、无法融入新生活、失败者的落魄与自卑。
“路是自己选的,做了选择就必须一概承担,这是做人的勇气与傲骨”虽然有种种困难,简媜选择不认输,因为人数就要回到之前的生活了。
接下来就是特别励志的故事了,为了克服晕车,她就主动坐在汽油味最重的位置,为了驱散孤独,就去发现校园的美丽风景。
为了克服自卑感和融入新生活,简媜主动去发现每个同学的优点以及他们成绩差的原因。
或许因为学校位于万年火山、温泉怀抱中,自有一股昂扬喷发的活力,学生无形中受此熏染,活泼、古灵精怪甚至带着反骨,敢于在苦闷的青春岁月试探体制那一条边界,聪明点儿的闷不吭声地闯,喜欢作怪的只好常常挨教官的骂。
这真是一群野蛮生长的学生呀。
“一所学校,即使在升学市场上倒数排名,即使校舍老旧,只要能让学生在她的怀抱里发现为何而活,那么,她就不能地面上的明星,她是夜空中闪亮的金星。”简媜就在这金星的照耀下“发现为何而活”,因为她遇到许多好老师。
林艳芬老师朗读她的作文,楚书渤老师为他解答问题,孙继文老师带给她好的上课体验。老师会关心她的志趣与未来,还会送书给她。
“当老师没把学生当联考失败者,做学生的怎能自暴自弃?当学生没把自己当联考失败者,想要奋勇前进,做老师的怎可有自暴自弃?”这里很好地说出了老师与学生互相促进,互相鼓励的情景。只要学生愿意学,老师就会用心教,只要老师用心教,学生就会愿意学。彼此不放弃,共同努力,共同成长。
简媜会成为作家,也与这所学校有关。“到了高三,我清楚且坚定地知道,我这一生只有一个目标:成为作家。”她第一次给校刊投稿就被采用了,随后还加入校刊社,认识优异的学长学姐。在他们的帮助下,简媜参与了更多活动,看了更多名著,写作也有不少进步。后来,她还在《北市青年》上发表文章了。
回望这一路,我们看到简媜的艰辛与努力,也看到了文学少女的成长之路。
3.回望一生,我会怎么评定
《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生》,这是篇思想性较强的文章,是给年轻人以鼓励的文章。
文中出现了,好几个问题,都是直击心灵的。“如果生命即将抵达终点,我怎么评定这一生?”“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我,仍是年轻时向往要成为的那个人吗?”“我,想活下去吗?”
每个问题都是对自己的深深诘问,也都有着不同年龄特点。“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生?”这是一个人站在生命的起点所发出的问题,也是对自己人生目标的追寻。
童年时期,我们多数人就还只知道玩。过了青春期,就开始对未来有所期许了。或许是“做一个照亮他人的人”,或许是“我这一生只有一个目标:成为作家”。
“我,仍是年轻时向往要成为的那个人吗?”这就是走进社会,开始工作,为了生活而奔波的阶段。偶尔累了,休息一会,就会想想,我这样做对吗?有意义吗?是否违背初心呢?这是践行目标的人与确定目标的人之间的碰撞与对峙。
“如果生命即将抵达终点,我怎么评定这一生?”评定一生都是要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才能做的,回首一生,有哪些后悔的事,有哪些遗憾的事,有哪些骄傲的事,有哪些落泪的事。而加上了“如果”则说明还没到时候,那就是一个提醒的问题,提醒你为了往后评定一生能有个好的评价,那你得多注意了。
“我,想活下去吗?”这问题一看,就有点丧了。我们生下来,就一直在活下去,从未想“我,想活下去吗?”也许有了轻生的念头,也许对现实有了困惑。
简媜在文中以自问自答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为了看看未来的自己,为了尚未完成的梦,是的,我想活下去。这里她是在给那些有疑惑的年轻人以一个积极的暗示。“是的,我要你活下去。”
4.回望读者,相逢恨晚
“成为作家,是回应缪斯对我的‘召唤’;写散文,则是我对文学知己的深情‘呼唤’。”最好的读者就是能听到作者深情呼唤的文学知己吧,而最好的作者则是能不断向文学知己进行深情呼唤吧。
简媜把对知识的探索、社会的体察、生命奥义的思考化作一片片散文,交给了读者。读者看完,从中获得美的享受,也与其产生了情感共鸣。这是文学作品在作者与读者间传递所呈现的最好效果。
在每一次见面会中,都有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读者。他们感谢简媜带给他们的感动,而她却认为“你们应该感谢的人不是作者我,是内心深处那个‘文学的自己’。”简媜不把功劳归于自己,而是归于文学。
在与读者的互动交流中,简媜也收获了不少感动。有的读者在信中表达见面的激动,最后说“我是我自己,真好”,这句话让她感动许久,因为这是一句深刻的领悟,这是对自己的认可与接受,这是对自己的新的发现。唯有坚信“我是我自己,真好”,我们才能真的好吧。
有的读者向简媜诉说曾经的痛苦,“南方多雨,雨中的日子总是湿的,不知道是雨,还是自己总爱打湿这流光”有的读者向简媜表达感谢,“您的作品有疗伤的作用,伴我度过高考那段最黑暗的岁月”。
我相信简媜看到这么多读者的话,一定非常感动,这也许就是对作者作品最好反馈吧。
5.回望自我,再次出发
最特别的文章要数最后一篇《茧居者的自我田野调查》,因为它用了第三人称“她”来进行叙述,给人一种小说感。简媜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在审视自己,评价自己,对话自己。
她是什么人?叫太阳起床与叫月亮去睡的人。叫太阳起床,就是早起,五六点就起来了。她会执行写作计划,“放纵思绪在纸上、计算机前舞动文字风云”。叫月亮去睡,则是更早起,而这样子像是老年的她在耍小孩子脾气。她发现有个班长晚上九点半睡,四点就醒了,六点就到办公室。她像胜过班长,就决定晚上八点去睡,晚上十二点起来。
她是什么人?游牧型的人。文中主要说她的写作状态,不需要固定在某个位置,也不需要特别清静的环境。在阳台边,在快餐店、咖啡馆,在梳妆台,在餐桌,在茶几,都可以是她写作的地方。她的写作是松懈随意的状态,不用刻意要求字数。她把写作比作拆开衣橱,再重新组装。所有素材来自不同地方,最后再慢慢组装一个新的东西。
她是什么人?独,兽。她很少出国旅行,最喜欢背着背包闲逛,处于孤独状态。她自己一个人去感受季节的美好,感悟人间故事。她不加入团队取暖,而是向天地取暖。“独,这兽不赶路,只想寻一处荒烟国度,看能不能开辟出自己的风景。”这状态真好,孤独于她并不是一件坏事,而是能让她获得自由,获得美的途径。
我们能看出她是有孩子气的、是闲散的、是孤独又自在的,还有很多特殊之处。这就是简媜作品吸引人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