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柴草市儿

市儿，就是市场。称作市儿，接地气，还含有几分亲切，是平民百姓的呌法。

好多好多年前，这个北方小镇子，离最近的火车站，九十里。离煤矿，更远。煤，成了少见的紧缺东西。

普通人家，用不上煤，作饭，取暖，用柴草。

过日子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在最前头。

柴，通常指的是农村大地里收割后，掰下玉米棒子，割下高梁头剩下的杆子。还有摘了黄豆夹子的秧子。

这几样东西晒干后，没了冰分，容易燃烧，散出足够的热量。

当地农民除了卖粮食，卖猪羊鳮鸭，另㚈可卖的，就是柴草。     

小镇的格局，像个棋盘，有几条进入小镇的砂石路。进了南边那条道，有一大块盐咸地，种不了庄稼，荒草也稀稀拉拉没几棵，空荡荡的。

不知道是谁，在这打了一眼土井。井水有点浑，人不能喝，只能饮拉车的牛马。

饮完牲口，赶车的人，可以趁空歇一会儿。一来二去的，这里成了卖柴草聚堆的地方。

过旧历年前十来天，一般人家，会把足够烧的柴，备好，免得过年那几天为烧柴的事忙乎。

庄稼人，过年的零用花销，也都指望卖柴。

有买家，有卖家，柴草市儿人来人往，人气挺旺。

唱二人转的，用苇蓆围成场子。天太冷，演戏的彩衣，只能套在在棉袄棉裤外面，鼓鼓囊囊的，很难看，也没法扭来扭去的表演。要唱词，一开口就吐出一团哈气，㡛腔走板，不成调。

加上进来看的人少，只在太阳最毒的晌午，凑合着演两场，赶紧卸了妆回小旅店歇着。

只见一个庄稼人，在散场人流中扯着一个女人的袖子，吼道，“败家娘们，为啥看这个？你知道不知道，看他们一转，转出去半车柴的钱！”

女人把男人扒拉开，瞪着眼睛放大嗓门，也吼着，“咋的！老娘我成年到辈跟着你种庄稼，还养猪喂鳮，伺候老的带小的，腰都累弯了，还不能出来找个乐子喘口气？你心疼半車柴，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你个洨良心的东西……”

说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走了。

那人愣了一会儿，忽然好像想明白了，连跑带颠的追上去，喊道，“狗剩他妈，你应该看。明天再拉車柴，让你看他们转两场……”

在柴草市儿，有时候会看见一个当妈的，抱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坐在她腿上。女孩一团乱草似的头发上，揷根草棍。这是要卖的标志。

女孩好像知道这是干什么，带着哭腔央求着，“妈，我不去别人家。我吃饭会少吃个窝头，省下给爷爷吃……”

小商小贩，也趁着这时节，在柴草市儿，摆床子辅地摊，往钱袋里划拉点钱。镇里大十字街有的店铺，柴草市儿差不多都有个颁给。

有吃的包子馒头，煎饼油条。有毛线围脖，细棉线䏞子，铜皮打成的假戒指。

还有算命看相批八字的。有只小黄雀，会抽贴，说是特别灵验，可价钱贵了两倍，没人上前搭讪。

太阳往西边沉下去了。柴还沒卖出去的，担心再躭搁就得走夜路，不安全，就把价钱往下压一压，尽快出手。有人想占点小便宜，赶紧过来买下。富裕点的人家，甚至买两年。

天色暗下来，闹腾了一天的柴草市儿，没了人影，没了动静，又成了一片盐碱地，一片荒草甸子。

在树叉上做窩的猫头鹰，不时的呌两三声，传出去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