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于从看守所放了出来，是他妻子和妹妹在市公安局花钱请客打通了关系，压着姓谭的，暂时给保了出来。

老于出来时已经不成人形了，瘦骨嶙峋，俨然大瘦了一场，眼窝也陷入了眶里，怕起了日光。完全没了当年的威风。

老于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当年那么一件事如今竟把自己弄的这么惨。

那还要溯到十三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儿子也才七岁，老于也正直年轻血气方刚意气风发的年纪。那本是很闲散的一天，他正和村里一群小伙子在屋内玩着炸金花。突然就听外面哄哄闹闹的。到外面一看，只见一大外地人围着村头赌鬼强子一顿乱揍，老于这事见多了，强子在外头黄赌毒各个都沾，又没钱，到处借钱，过了期还不上自然是要挨打，只能说是活该。于是也没管这么多，自顾自的接着玩。

老于心大，这样的事见多了，为了兄弟情义打打杀杀这么多年也不曾有过害怕，他说过，打架有什么怕的，无非是看谁狠，看谁不怕事。

他们继续打着牌，没顾外头的热闹。突然外头闯进一老妈子，直奔着老于就跪下了：“于子，于子，你快去管管吧，强子起码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你在不管就要被打死了，这样下去我我也不活了，你看在我老脸份上去救救他”

“婶子，不是我不管，是强子太没出息了，到处惹事生非，嫖赌毒各样都来，又不做事挣钱，到处借贷，救了这一次，还有下次，下次还有下次，这个人救不了的，”

“于子啊，我也知道我生出了这么一个败家子，可是这一次你必须得帮个忙哈，不帮忙那败家子就会被抓进号子了”

“进号子，和进号子有什么关系”？

“你有所不知，这次来逮强子的人是派出所那姓谭的副所长派来的”。

“这，他怎么摊上姓谭的道了呢”，于子一想，姓谭的是出了名的狠，他想起了自己那些被姓谭的弄进去的伙计，出来后一个个病怏怏的，没过几年就进了棺材，就觉得这事不能管。可又想，毕竟强子也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呀，虽然强子现在这样子不成器，可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撞姓谭的枪口吗？难道看着这老婶子眼睁睁见着强子去送死？

老于把心一横：妈了个巴子，大不了就是自己进去。

“老毛，兔子，阿贼你们赶紧去把伙计们叫过来，记住得抄家伙，不要那砍刀，拿锄头和粗棒子”

不一会，一大群小伙子集合到了门口，手里都拿着家伙。

“伙计们，出去把强子抢回来”

老于曾经也跟着山上的武师学过一些本事，壮实的很，赤手空拳跑在前头，直冲那一群大的起劲的汉子。汉子们打的正起劲，强子被踢来踢去，血肉模糊，他老娘只得一个人在旁边揪扯衣服流泪。

老于冲上去就将带头的纹身光膀子汉子一拳干翻。其他十多个汉子反应过来就要反击，老于一声“打”

后面伙计们全冲了上来，两个干他们一个，不到一会。那十几个就被打的分不清方向，哟哟叫疼。

看着这面目全非的强子兄弟，老于一言不发，牙齿咬的绷紧，拖住强子就往家里走。那带头的汉子从拳疼中返过神来，朝着老于大喊“好你个于猛子，你知道我们给谁办事吗？你给等着，你再狠，也斗不过谭所长”。

老于头也没回，只顾着将强子往屋里弄，又打了个电话叫来了一个面包车，吩咐司机将强子和她老妈子送去市中心医院，并嘱咐司机走小路，绕开派出所，随后又塞给强子妈几百块钱。强子妈带着泪用发抖的手借了钱“于子，我今后死都把强子规住，不让他再搞那些要命的烂事”。

老于点了点头，招了招手让司机赶紧送去医院。

把伙计们招呼好。然后给了几百让老毛带兄弟们去快餐店吃一顿。自己就没跟着去玩了。他心里压着点事，是伙计们了解不到的。

谁曾想这件往事又被姓谭的给提了起来如今姓谭的已经是正所长，派出所就是他一手掌控了，于是就在不久前派了几个带枪干警把老于给带走，借的是聚众打架斗殴，致人死亡。

老于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打了那么多架，闹了那么多事。可从来没有把人打死过，他一直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他知道自己下手重，所以每次都特别控制力度，可如今被姓谭的冠了这么一个罪名，真是有理说不清，只得任他折磨了。

两个月后老于被暂时保了出来，借的是保外就医的理由，虽说是借这理由，有作假之意，可老于确实是病人一个了。短短两个月，就能把一个人折磨成这样，整天一言不发，神情恍惚。

伙计们一个个来看，一个个怒目圆睁而走，他们很痛心曾经的最勇猛的老大哥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二

然而保外就医是暂时的，妻子和妹妹去咨询律师，律师说按照派出所给你记录的证据，至少判二十年。老于家里人一听，这不是要命吗？才进去两个月就成了这副样子，二十年还能活命？

老于在家修养了一段时间，渐有血色，眼窝不再那么深陷，总之身体慢慢恢复了，可是就是有点怕事，嘴里一直嚷着“快救我，救我，姓谭的要搞死我，怪我不该管他闲事，救我，救我，我不能进去”

妻子和交友甚广的妹妹把家里人都叫了过来，又把平日有点本事的一些伙计叫过来，商量对策，老于待待的坐在边上一言不发，只是嚷着那些话语。

那一屋子人讨论来讨论去，总归讨论不出什么东西，讨论来去，终归的方法是准备一大笔钱。起码五十万。请律师是不可能的，如今的律师，收钱不办实事，欺负农村百姓不懂法律。没有律师法院也只会判五年的案子，请个律师来，搞各种谁都不认得的材料，从委托人手上一大笔大笔的要钱，到头来还是判了五年，然后就忽悠委托人，说原本会判七年，给你打通关系减刑两年。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公安局找姓谭的上级，要他帮忙。这种事情必定要大笔钱打通关系。钱从哪里来。老于家有二十多万存款，可是还差了很多。管他呢。先去公安局会会看。

于是就安排了几个会说话的人和老于的妹子一起去那里折腾，在公安局折腾了一个星期，中午一个姓周的副局长愿意出来谈谈，愿意谈就有机会。

老于妹子还有几个伙计带着老于一起去市里最大的酒店在预订的包厢里面见到了这位周副局长。这周副局长在办公室里还正襟危坐，到了这包厢内确实一黑社会头子一样，带着一些公安干警七横八躺蜷缩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见这老于这群人来动也不动叫坐，老于一行人找了几个空缺坐了下来，那个带头的副局长直接发话了：“直接五十万，不讲价，钱到手，事就成”。

“五十万，太多了，局长实在我们凑不出这么多钱，能不能少点？反正对您来说，这些事情一句话的问题，是吧”。

“不可能的，五十万没话说，出不起那就等着收监”

一听收监老于就抖索了起来，嘴里嘟哝着“我不去，我不回去。我会姓被谭的弄死在那里的”

妹子一群人乱了方寸，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想着五十万虽多，但想着自己大哥要是又进去了，只怕是只能收尸了。于是又喊着众人商量，安排各人以老于妹子的名义筹钱，这里借点，那里借点，亲戚朋友有多余钱的都借点。到了晚上七点，老于卡上终于有了五十万。

那周副局长一群人早已去酒店包厢开餐喝酒去了，别人的苦难别他们看来是一件大好的喜事。

老于妹子拿着卡一个人去了包厢，和周局长说了一阵什么东西。就把卡给了姓周的，姓周的答应把案底给消了，保证和姓谭的所长交待不要再找老于麻烦。老于的灾难终于告一段落。

老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眼泪横流，悔不该当初管着么一件事。幸好，如今不会再受牢狱之灾了。

回到家里，老于家里终归平静，念及老于以往为人，亲戚朋友也不曾来家逼债，然而老于自己心里清楚，别人也需要钱，自己不能亏欠别人太多。于是又背上了行李，带着妻儿南下广州谋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