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 越千年

(一)

奉命来到新农镇,督抚按察使王汝贤询问案情。验尸官报告:死者是富商绸缎庄二小姐诗瑶,后脑跌撞在茶几角上,脑浆流出致死。时间是前半夜。

“尸体现在何处?”

“冷藏在她家地窖里。一并保存的还有,同夜在大帅府被大帅击毙的诗群。”

“诗群怎么死的?”

“这……,”验尸官显然有所避讳。

王汝贤想到了,诗家之所以状告到直隶督抚衙门,就算大帅府有人传过话来,说是诗群入室偷盗被击毙,可一夜间兄妹二人先后死掉的现实谁也接受不了。

另,诗家认定,不久前,大帅欲纳诗瑶做十姨太被拒,恼羞成怒动了杀念。

还有,大帅自统练新军以来,从未把督抚衙门首席长官荣业放在眼里;当然绸缎庄的财势不得不算个原因。不然的话绝不会有“彻查此案”的密谕。

师爷说:当夜,大帅的七姨太也死了,大帅家正讣丧,按察理当前往。

知道了。

(二)

大帅为七姨太操办丧事,如丧考妣。泪流了一大桶,人瘦了一小圈儿。花下人没做鬼,还活着,花却凋谢了,怎能不痛哭流涕?

见王汝贤前来吊唁,大帅趋步向前抱住,大呼亲人,后,默泪无言。想起大帅的知遇之恩,让王汝贤沉重。三年前,他微拥新军文案之衔,是大帅保举才得以入职督抚衙门,官拜按察使要职。这恩情他怎能会忘记。

他亦有了警觉,诗家告状之因,焉能瞒过大帅,借情瞒过之图不得不防。

大帅吩咐:“唐姨,给客人倒茶。”一个身穿孝服的女人奉上一杯苦丁茶。

七姨太的画像摆在灵堂供桌上,留恋地望着人世。画工是那么逼真细腻。

“梦断北堂春雨梨花千古恨,机悬东壁秋风桐叶一天愁”的挽联,悬挂厅门两侧,字迹刚柔遒劲,又不失潇洒风流。

他撩开七姨太蒙脸被,看到七姨太整个脸扭曲成葫芦状,张着嘴一双惊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三步。

“春雨梨花”、“秋风桐叶”,是这个样子?更有“梦断”、“机悬”、“千古恨”、“一天愁”放在七姨太身上很是贴切。“侯门深似海”,大帅府真的不缺高雅之士。

七姨太。

其父是北平富豪,富商、收藏家。她之所以忘掉留学博士的身份,投怀送抱嫁给大帅做七姨太,原因并不复杂:大帅在孙殿英部当营长的时候,在东陵掘坟盗墓,发了笔横财还私藏了不少有价值的文物。

四年前,在新军营盘,他正赶写公文。七姨太来了,见他腰挎家传世八代的映月佩刀,说是欣赏欣赏。这一欣赏不要紧,大帅托着五百两黄金来了,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七说,刀在人在,刀去人亡。她要是死了,我还活得成吗?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呐,汝贤!”

大帅说:“诗家仗着财大气粗,胡说八道,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气急了我灭了他。你来了正好,不能让他们得逞。”

“这不是汝贤吗?升了官发了财,成了上差,不认人了?”说话的是二姨太。

“二姨,怪您又年轻了十岁,小的眼拙,见谅,见谅。过三不过五,我请您,以赎怠慢之罪。”

“耍贫嘴!我等着。老七死得风光,真叫人羡慕啊。”说完嗤嗤笑着走了。

(三)

诗家地窖。

诗群一身灰色戎装,胸口上像是戴了一朵玫瑰红的花;领章和领口纽扣被扯掉了,露出依然暴突的青筋;一条腿弓着,一条胳膊紧紧按在腰部。可见死亡前他在挣扎。

诗瑶像被风干了的尸体裹在乳白色睡衣里,停放在床板上。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状,只有染了红白色血浆的散乱头发,瀑粘垂僵。

阴风总是伴随着死亡,死亡又借助阴风,营造出鬼魂漂泊的世界。

验尸官熟练地拨弄查看诗瑶尸体后报告:排除奸杀和钝器伤害,是后脑跌撞在茶几角破碎致死。

“没到假期,二小姐咋回家来了?”汝贤扫了一眼所有诗家人。

“她——她休学了。她得了一种怪病,浑身无力却贪吃贪睡,医生建议回家辅以保健治疗。这不俩多月了见好,谁知那个老鬼起了歹心!破门行凶后又杀……我可怜的弟弟、妹妹呀!”诗家大姐涕泪纵横……

验尸官在脱诗群的上衣,他那条紧捂腰的胳膊,像粗硬的盘条缠绕在身侧,验尸官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

用剪刀!汝贤长官在命令。

上衣终于去除,一个被血浸红的画轴紧贴皮肉插在腰带下。

验尸官双手呈上,他戴上手套接过,解开轴带。

粗粗黝黑的一道墨迹竖贯天地,和留白处比例近似0.618。甩笔行书时的磨晕时隐时现,很有道家率性表达的随意。可惜的是,笔力远远不够还没到“力透纸背”的境界。

再看落款,呜呦!他惊叹一声……

(四)

诗瑶闺房。

闺房在二楼,门开了。

一股浓浓的中药香混合着乳香气在弥漫。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罐儿醉枣,还有一瓶蜂王浆和一袋“润之尔康雪彦茶”。他逐个看了看,轻轻放回原处。

汝贤命人打开临街的北窗,立刻看到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到商贩的叫卖声。还没到中午,对面“药膳楼”出入的人流已连绵不断。

他回转查看房门。把锁被扭断了,门缝处有利器的划痕。难道真的像诗家大小姐说的,大帅借给姨太太们买绸缎,却偷偷登楼行凶?

他转眼向地面,八仙桌下丢弃的残留物,让他警觉。掏出手绢拾捡、包裹后放进口袋。他俯身继续沿闺房四周寻找。风从窗户吹进来,“哗啦”一声纸张翻动的声音,他一抬头,心里不由一阵惊悚……

“是谁第一个发现二小姐死了?”

“二小姐每天吃完夜宵后,都要喝一杯咖啡,昨晚十点左右。我推开门她就……”女佣人说。

“夜宵是买进还是自家下厨?”

“酒楼定做,然后家人去取。”

(五)

药膳楼雅间。

二姨太让人传信来,说,“药膳楼”的雅间定好了,你掏钱就行。

跑堂的开了南窗,汝贤看到诗瑶闺房的北窗紧闭着。

办完七姨太的丧事,大帅领兵不知又去哪里发财了。

二姨太应约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女人。

自信的女人必定和漂亮的女人结伴,不自信的女人必定以丑伴显尊。二姨太大概是前者。这个女人是唐姨。

“二姨,您点菜。”汝贤毕恭毕敬。

“不用。唐姨和这里的老板、厨师熟识的很。这雅间只要唐姨打个招呼,都会给留着。”

“王大人、二太太,小人这就去张罗。”唐姨说完移步离去。

“汝贤,你请我,恐怕……”二姨太眯着眼有了挑逗媚态。

“二姨,我,我只是好奇……”

“好奇啥?说出来俺听听……”

唐姨带着跑堂伙计,送来了酒和菜。酒,是“杏花村”;菜是“药膳楼”招牌菜:“玉石翡翠羹”和“素扒白菜”。

只见,碧绿的盘子里,一颗水灵灵的白菜,菜叶、菜帮不蔫,白中透绿,支支楞楞,送入口中,眨眼化了似的,满嘴喷香,中药味儿、山珍海味的鲜灵儿味尽收白菜中。

玉石翡翠羹让汝贤露了怯,狠咬一口,差点把槽牙咯掉。

“哈哈,王大人,这道菜是专挑枣样大小的鹅卵石,用高汤煨了再用鸭油炸,借石头的清凉劲儿,嗦啰那味儿。”二姨太嘲笑提醒。

汝贤看着吐在手心的石子,半天没说话。

三杯酒下肚,二姨太粉腮潮起红晕。

“你来是何公干,我知道。你懂女人嘛?当一个女人被宠幸不是她的终极目标,她要的是身心的愉悦感。猫偷腥,天性使然,然而,腥骚的质地注定了结局。”

“二姨,请进一步解释。”

“老七有心脏病府内上下都知道。可那夜里她的门开着,诗群被枪击中趴在门槛上,是倒地的诗群被击中撞开了门,还是从屋里跑出来,这我就不好下结论了。”

“大帅说,诗群入室偷盗被他击毙。和七姨太心脏病突发而死是两码事。”

“家丑不可外扬,大帅能直言不讳吗?那晚我听见老七一声惊叫,心跳的不行,唐姨慌慌张张地敲窗说有贼,大帅从我床上爬起来,提着枪跳出房门,紧接着听到清脆的枪响,一切都结束了。”

“您是说诗群非礼七姨太遭拒,遂起杀念?”

“我可没那个意思。但有一点可以认定:诗群不管是死于不轨或偷盗,大帅做的没错。”

此时的汝贤想到了,大帅身边的女人间好多事是说不清的。

“那后来呢?”

“大帅让唐姨守在七姨太屋内,喊来几个亲兵弄走了诗群……”

唐姨陪着厨师来了,说是征求对菜品的意见,其实是来邀賞的。

厨师是个俊俏的后生,门脸儿不错,大大的眼睛,国字形的脸,一颗红痣钉在额头上,有了美男的气场。

汝贤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说是除去饭钱,剩下的是赏钱。

厨师也像是被油炸过了一样,鞠了一躬,回转身冲唐姨扮了个油滑鬼脸儿走了。

王汝贤发出诡异的笑。

(六)

督抚衙门大堂。

升堂!衙役三班一声呼喊,再看跪着的厨师——王小六,别看头上的汗珠泛着油光,可一动不动的跪姿,给人是镇定的感觉。

端坐的王汝贤和颜悦色地说:“抬起头说话,本按察不会用刑,只要你如实回答询问。”

“大人下问就是,小人定如实回答。”

“诗家二小姐得的什么病?”

“回大人,起初诗家来人说,遵医嘱二小姐需要补疗,并带来食材清单。小的粗知药理,这些食材是调理身体虚弱和贫血的。我还建议她们给二小姐常备,红枣,蜂王浆和‘润之尔康雪彦茶’作零食和饮料。两个多月过去了,诗家带话说有了效果,并赠银两酬谢小人。清单呈大人过目。”小六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汝贤接过展开,纸上清楚写着:蛋黄、菠菜、紫菜、红枣、木耳、鸡胸、鸭油。

“为什么没有生姜,人参和牛肉?难道这不是最好的补品吗?”

“大人您是官家不是中医,贫血病人不能用您说的食材补疗,那可是有害无益。”

“大胆王小六!你既然知道,那我问你,那晚,你给二小姐做的‘玉石翡翠羹’和‘素扒白菜’用得什么食材?”

“大人明查,小的不——不敢!”王小六嘴不利落了。

“还想抵赖,睁开你的眼看清楚!”王汝贤命差役把裹着的手绢放在他面前地上打开:姜、人参片和湿粘的石子,赫然入目;一股牛肉味儿丝丝入鼻。

“大人哪,小的招,全招!可我确实没有杀害二小姐呀!另外,事关大帅府,小的不敢说。”

(七)

督抚衙门后堂。

在场者:案犯王小六、王汝贤和师爷。

“小的贪财,听人说二小姐闺房的那幅画是宝贝,起了歹心。我想到了,贫血病人食用老山参和牛肉熬制的汤会晕倒,但绝不会致命。她家佣人取走夜宵,我尾随而去,听到闺房内“扑通”一声,以为她晕倒了,我用剔肉刀拨开门,见她死了,我急忙摘下那幅画逃走。经过就是这样。”

“可那幅画还在,你作何解释?”

“这——”

“从实招来!”

“恳请大人替小人瞒过,大帅我可惹不起。我认识七姨太是两月前晚上,是唐姨带她来的。在那个雅间唐姨打开窗户,让七姨太边品菜肴边欣赏夜景。从那以后的晚上,七姨太或带唐姨或一个人几乎天天光顾。一来二去混熟了,就没了芥蒂。七姨太说我是男子汉又年轻,她喜欢;我呢,尚未婚配,被如此美貌女人挑逗,早已欲火焚身。”

“她以身相许了?”

“不,那样的女人不会贱卖。就在二小姐出事的前一天,七姨太说,只要把二小姐闺房的那幅画偷来,许诺一夜之欢。为此,我确认那幅画肯定是宝贝,不然七姨太不会付出如此代价。”

“后来呢?”

“第二天唐姨来了,说,七姨太赏你一幅画,保存好。我打开画轴。二小姐闺房里南墙上的画,我也看见过,尽管影影绰绰却和这张有相似之处。”

“你得逞之后呢?”

“当夜,我以给七姨太送夜宵为名,找到唐姨,是她带我溜进大帅府。至七姨太卧室,唐姨走了,我敲门进门后,七姨太抱住我,从我怀中掏走画轴,转身打开躺箱放进去又锁上。接下来,七姨太果未食言……”

“你是怎样离开大帅府?”

“七姨太喊来唐姨送我出府。大人!小的真得没杀二小姐,恳情法外开恩!”

(八)

至此,案情似乎顺理成章。

王小六间接杀死诗瑶;诗群发现自家的东西在七姨太手里,深夜行窃,吓死七姨太,拿走那幅画,后被大帅击毙。

可当王汝贤把两幅画展开,并排放在公堂上,又疑虑重重。

诗瑶闺房那张,且不说运笔功力,仅凭落款就足可否定。真迹,“羲之”二字,线条变化莫测,流淌着书圣的情怀和追求。特别是“之”字,真是一线穿心,直击心灵。而这里,绝对是赝品,没错的。

诗群那张尽管笔力虬劲,只能说是以假乱真,也非真迹。之所以这样说,“澹斎”的落款,是王羲之的号没错,出自于书圣之手,实属罕见。

诗瑶是生于富贵之家的小姐、受着高等教育;七姨太生于收藏世家,留学法国的博士,都看走了眼,竟把赝品当珍品收藏计盗?

突然,他想到了七姨太的挽联,其运笔手法和诗群那张何其相似……

(九)

二姨太卧房客厅。

汝贤把“桂顺斋”的“京八件”、“细八件”和“麻圆酥”奉上,二姨太笑逐颜开。

“公事忙完了?”

“是,二姨,忙完了。我来,一是给二姨请安,二是道个别。”

“那二小姐的死,弄清楚了?”

“是的。凶手是‘药膳楼’厨师王小六。”

“真是大才。王小六那家伙我看着就像色狼,可我没有想到。汝贤哪,你这样的人不升官儿,就没了天理。”

“那诗群的死,怎样结论?”

“就像大帅说的偷盗被毙。请您把这结论转告大帅。”

“这样好。别看我上次和你说的都是真事,可大帅的脸面还是要给的。老七就是个妖精,害死了诗群,丢尽了大帅的脸。”

“二姨,这字何人所书,咋没落款呀?”王汝贤指着悬挂于客厅,有“贞贤侍武”四个字的横幅问。

“咳!唐姨写的,我让她落款,她说,一个老妈子的涂鸦能入芝兰之堂?已属玩笑。您说喜欢,就赏给了我脸,我哪敢落款。”

“好字!卓尔不凡,我辈不及。”

“唐姨可是个了不起的女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您想大帅府上的女佣人,被主人叫‘姨’有几个?”

(十)

督抚衙门客厅。

唐姨带来了二姨太回赠汝贤的土特产:一袋大米和一篓河蟹。汝贤吩咐衙役给客人倒茶。

“上好的明前云雾茶,招待我这样的人。大人您不觉得是礼下而损贵吗?”

“唐姨,您的书法我见过三帧,在下自愧不如,佩服至极,何贱之有?”

唐姨笑了,笑得是那样坦然。

“三帧?我知道了。你是说,二姨客厅的的横幅、七太太的挽联和诗群身带的那幅?”

“不错。藉此机会,在下请教唐姨,备说前戏。”

“哈哈!”唐姨俯身大笑接着说:“王大人果然风流倜傥。前戏!看破人世的比喻,恰当不过。人生就是一场戏,你唱罢我登场,谁又能把控和设计自己结局呢?你不能,我也不能。”

“如果说人生如戏,那总得有个班主,导演着各个角色吧?这班主可能是财,是色,是利,是名,当然也可能是人,谋报前世冤仇。”

我给大人讲个故事吧。

两千多年前,书圣的女儿要出嫁,婆家极为富有且为高官,婆家之所以和书圣家修秦晋之好,仰慕的是书圣的书法和名气。女儿要出嫁了,书圣囊中羞涩,遂答应女儿,陪送他的书法一幅。女儿明天就要出阁,他这里却烂醉如泥。女儿融墨催促父亲提笔。他两眼微醺,抄起笔一挥,粗粗的墨迹横贯桌子上铺就的宣纸的天地。落款署名,“澹斎”二字一挥而就,女儿问为什么不具“羲之”,答曰:我赠女儿书法,何必招摇!有违惯具,缘父爱之独特尔。

亲家满以为书圣下笔会洋洋洒洒,意犹未尽,见这么个东西送来,懒洋洋地挂在大厅门后的南墙上。入夜,灯火辉煌,人们再看到那幅画时,一条金龙上下盘旋飞舞,个个惊呼不已。

亲家称奇,忙问书圣如何传承?答曰:传女不传男,否则,龙隐天外。接下来特意嘱咐,切忌横挂!

流年似水。当这幅字被一个唐姓女人带到诗家,女人怀孕了,生下个女儿。过了两年,诗家上下见女人的肚子没了动静,遂娶二房,生下一男一女。女人的女儿长到八岁,其母离奇病殁,脸色铁青,嘴唇黑紫。诗家说这个女儿是丧门星,领来了人贩子,卖了五十吊钱,分给了门前讨饭的乞丐。

“讲完了?”

“讲完了。”

“随了母姓,那个被卖的女儿就是你?”

“大人果然不同凡响。是我,是我,就是我。”

(十一)

药膳楼雅间。

“您导演的第一幕从这开始的?”

“是的。”

富豪之家我不可能飞身而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我想到了军阀大帅。遂投身入府,做了七姨太的佣人。当我知道七姨太伙同大帅巧取豪夺文玩字画,就把七姨太领来,让她发现这个秘密。并极力促成她和王小六的苟且,以静制动徐图之。

那天七姨太让我把她赝仿的画轴交给王小六,我一切都明白了,七姨太要动手了,至于王小六怎么做,我并不清楚。那晚,我静等着,等候王小六的到来。他得手了,惊惶无措地提着食盒来了,我知道并不顺利。我领王小六进了七姨太卧室后,退了出来,在墙角处透过玻璃看到了屋里情景。在七姨太怀里,王小六说,诗瑶死了,东西偷换来了,将来有什么后果你可替我担着。七姨太说,你又没杀她,怕什么?你快来吧!小宝贝……

突然,我见有个人影在七姨太门口一闪,我知道那是诗群,作为大帅的贴身侍卫,王小六深夜到此,他不会毫无警觉。我绕过回廊回到自己的住处。

大概过了两刻钟,七姨太来了让我送走王小六。一出府门,王小六鬼魂一样消失了。

待我回来,看到诗群趴在七姨太窗户下。突然从屋内传来七姨太惊悚的呼救声,我也看到了,灯光亮处一条黑龙张牙舞爪盘旋飞舞。我知道,是七姨太打开了画轴,横展在眼前。书圣“切忌横挂”的遗训,她哪能知晓?她更不会深悟,我的祖姥爷把修道和书法融合,他的字早已是人世间善恶的惩戒杀器。

我断定,有心脏病的七姨太,必死无疑。

见诗群一闪进了屋,我急忙敲响了二姨太的窗户,大帅冲出来,枪响了。

我和大帅跑到七姨太门口,见诗群倒在血泊中,大帅命我守在这里,他去了。我扯开诗群的脖领扣,拽出那画轴,把早准备好的我临摹画轴,撩起他的衣摆,插在他的腰带上……

(十二)

新农镇通往外阜大路龙凤河桥头。

见背着小小包裹的唐姨来了,王汝贤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目迎即将远去的她。

“多谢大人,不追罪之恩。”

“罪该应得,不该而罪,就是冤屈。”

“小女子心怀忐忑,不知大人会不会因我而贬损名威。”

“一切顺理成章,何损之有?但不知唐妹意欲何往?我这有二十两白银,以作盘缠,离开这个地方吧。”

“银两,小女子断不可收,恳请大人尊重我的意志。”

“那——”王汝贤摇摇头,把银两复揣怀中,他知道这样的女人强加不得。

“去哪?我真的不知道。天地之大找个容身的地方不难。但我不知从哪里来,更不知哪里去。也许大人您会奇怪,就像在‘药膳楼’大人您说我导演了这场生杀悲剧,至今想起来我就想笑。说穿了,真正的导演不是我,而是那画轴。当众多的欲望交叉、撕扭、算计集中一点的时候,事态走向是不可知的,也是无法掌控的,我仅仅是参与进去做了不该的选择。”

“你后悔了?”

“是的。七姨太待我情同姐妹;诗群、诗瑶是我同父异母兄弟和妹妹。她(他)们的死,让我毫无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报复的快感,反而痛苦不堪。您说我无罪,送我银两远走他乡,但走到哪儿,我将背负着沉重苟且活下去。”

“事已至此,不必自责。坦然活下去,你是无辜的。”

“我还有一事不明。请问大人,您至今为什么不问那画轴现在何方?”

“以你的性格,那龙该飞升了吧。”

“大人果然冰雪聪明。那是瑰宝也是祸根,何必再让悲剧重演。临了我还要说一句,真正的凶手是谁?说句不敬的话,就是我的祖姥爷——王羲之。我也该上路了,大人珍重。”唐姨说完伏地三扣,旋身而去,真真的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王汝贤长叹一声,正欲离去,只听远处“噗通”一声,河面上涌起一个大大的水花,像白色的牡丹朝天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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