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莓盛开的季节|我又想起您

野草莓盛开的季节,我又想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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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春末夏初,阳光非常好,透过木格窗,被打碎的阳光铺陈了一地的故事。

房屋掩映在竹林里,这里非常的安静,除了偶尔路过的几个乡邻,这里不会有太多的人来打扰。爸爸去了很远的县城上班,妈妈成天忙着地里的活计,很少有闲暇的时间认真陪伴孩子。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担当起照顾弟妹的责任,给她们做饭洗衣,辅导她们认字写作业,玩得快乐而疯魔,但偶尔也有孤单。

一天,她们实在玩累了,就躺在堂屋的竹躺椅上沉沉进入梦乡。进入梦乡的小女孩做了一个好吃的梦。梦里她看见满山满坡的野草莓盛开了,红彤彤的挂在枝头,充满了遥远而真诚的诱惑。

小女孩不顾自己穿着漂亮的裙装,有被野草莓树的刺刮破的风险,她提着竹篮,兴奋地一头扑进野草莓中,用手轻轻地捏起一个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在唇齿间流动,她在梦里使劲砸吧着嘴唇,她使劲想着,那么好吃的野草莓,一定要多吃点,不能浪费了山野的馈赠。

可是,她嚼着嚼着,感觉汁液竟然溢出了嘴角,似梦似醒之间听到了一声嘲弄般的笑声,她努力地睁开眼,看到阳光里一个高大帅气的人影,正朝着她开心的微笑。

原来是小舅来俺家了,他看到我们一个个小调皮鬼睡得那么香甜,不忍打扰我们,他陪着我们睡了很久,看到我们有睡到地老天荒的节奏,所以,他才来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他捏着野草莓的小梗,让大大的草莓在我们的嘴巴边上晃来晃去,也许刚好是梦里与现实的完美链接,让我这个典型吃货张大了嘴巴,一下把草莓舔进了嘴里。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朝小舅笑了笑,他用手帮我揩去嘴角的草莓汁,然后嗔怪着说:那么大了,还那么贪吃!

然后把地上的一篮子草莓举过头顶,让我们几个小家伙跳来跳去地抢着吃,抢不到的孩子会捅他的胳肢窝,让他痒痒难忍,只好缴械投降。他甩开辈分的禁忌,陪着我们在阳光里嬉笑玩耍,他那时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尊重妈妈和爸爸,也无比的喜欢与心疼我们,每次在野草莓盛开的季节,独自一人进入很远的深山里给我们采摘鲜香无比的野草莓,进入深山的小舅也许会有孤独,但是当他为小外甥满载着胜利丰收的果实归来时,他的心里应该充满了幸福。因为他心疼妈妈,所以也无比赤城地爱着我们。


2、外公很早就去世了,留下外婆一人独自拉扯大九个孩子。小舅在家排行老八。因为过于贫穷,可想而知,小舅肯定是没有机会上学的,他早早就进入了社会感受人情冷暖。因为没有一名可以谋生的手艺,他有好几年时间都在社会晃荡。所以遭人嫌弃是常有的事。但是,他却对我们家的事无比热心,“双抢”时顶着巨大的烈日,他与爸爸妈妈一道奔波在田间,种玉米挖红薯总少不了他的身影,他风里来雨里去竟也毫无怨言。我们家孩子多,又很小,爸爸白天上班,妈妈成了地里的主要劳动力,那些年,没有小舅的帮衬,恐怕我们跟妈妈会更辛苦些。小舅尊重妈妈,但也很怕她,因为妈妈经常会批评他不务正业,不好好学一名手艺讨生活,有点恨铁不成钢。但她也心疼他,因为外公去世时,小舅也就三四岁的光景,一个没有在父亲庇护下长大的小男孩,他的顽劣与孤单,可想而知。更何况外公把他的哮喘病遗传给了小舅,他身体弱不禁风,又没有钱医治,再加上常年的营养不良,十六七岁的小舅已经病得不轻,走路喘,睡觉喘,劳动时更是厉害,外婆一个老人,哪有钱给他治病照顾他?只有爸爸妈妈会在有限的生活费里挤出小额的钱来带他看病,买药。帮他一次一次渡过难关,所以,小舅心里多了一份对妈妈的依耐与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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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多年后,他迫于生活的无奈,远走他乡去打工,在打工如潮的洪流里,他的身影被埋没,恍如一个遥远的记忆,之后,我就很少再见到他。在那个电话网络还不普及的时代里,他很少跟家里联系,他就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任由风把他往哪个方向吹,他好像也无所谓。在那个凄风苦雨的异乡,形单影只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后来,断断续续有了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也是很不好的消息。他靠在工地打零工维持生活,病是越来越重了,因为长期的咳喘,已经变成了肺气肿,背也微微驼了起来。还听说他在异乡有了一个相好的女人,有了一个孩子。妈妈跟姨妈还有大舅都召唤他回到家乡来,那时每个家庭的状况都开始慢慢好转,希望给他治病,给他一份温暖与关照。可是,他还是拒绝了。他是怕给每个小家庭带来巨大的负担还是“我亦飘零久,归来已无期”的心伤呢?


4、多年后,我已经参加工作了,我像往常一样给家里挂了一个电话,想问问爸爸妈妈的近况。电话是爸爸接的,语气挺迟缓,电话里我还能听到妈妈也在接电话,远远地还能听到他隐忍的哭泣,我问爸爸:发生什么事了?爸爸低沉的说:小舅没了。大舅正在给妈妈打电话,商量后事怎么处理。我当时强忍着巨大的悲伤,匆匆挂了电话,自己躲在宿舍里哭得天昏地暗。那些细小动人的往事一幕一幕涌上来,堵在胸口,呼吸困难。他还那么年轻,我们只是多年不见,他怎么就彻底消失了呢?

生活真的就是那么的残酷,它没有彩排,也不知何时落幕。正像一个作家写得那样“灵魂刚刚长出来的时候,你总想往千山万水去,往更自由的天地去,可就是要在你走了那么远之后才会晓得,离开其实是很简单的,艰难的是,你没法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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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又到了野草莓盛开的季节,我一次一次走进更远的深山,可是我再也无从寻得到你的身影。寂寞的群山没有回响,野草莓的盛开也只是一场长久的落空,吃草莓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在人世的风雨里历经欢喜与悲伤,摘草莓的人去了遥远的天国,那里没有病痛与歧视。

小舅,你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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