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道人云游四海,途经广陵县时因天气炎热,口渴难耐,见前方山顶有户人家,房门虚掩,应有人在,便上前敲门讨水。
呼喊许久,屋内方才姗姗走出一人,一副书生模样,不过束发之年,却面色憔悴,眉头紧锁,行动有些迟缓,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玄云向那书生说明来意,书生急忙伸手相邀,请玄云进屋乘凉歇息,自己赶去偏房,用木瓢舀来一瓢井水。
玄云接过木瓢,小口啜着井水,却见这书生在一旁沉默不语,眼神朦胧,似闭将闭。
玄云一脸惊奇,不禁开口问道:“小兄弟,我见你神色萎靡,又忧心忡忡,似有心事在身,不知能否说与贫道,或许我能帮衬一二。”
书生强打精神睁开双眼,看玄云神色肃穆,不似诓人,便一声叹息道:“几天前,也不知是何缘故,忽然觉得自己浑身有些乏力,人也浑浑噩噩,变得极其嗜睡,原以为是身体熬夜劳累所致,谁知接连休息几日也不见缓解,症状反而更加严重。
于是急忙去寻医问诊,可遍寻周围名医,却无一人能瞧出病因,尽皆束手无策。
眼见身子一天天虚弱,又想到这怪病无从医治,于是心生绝望,索性便躺在家中昏昏欲睡等死算了………
“这是什么怪病?”玄云听完书生所言,也是大为诧异,沉默半响,又开口问道:“既非病症,兴许是那外因所致,近来你可曾有遇到过什么古怪之事?”
“我几乎足不出户,常年在家苦读圣贤之书,哪会遇上怪事!”说罢,书生似又想起什么,面色惊疑道:“五日前,我途经集市,见天桥下方有个算命先生正给人算命,听周围人说这算命先生极其厉害,所言之事无一不中,便去找他问问前程,问是否能够金榜题名。”
那算命先生年岁不长,却也果真厉害,得了八字掐指一算,便将我生平之事一一道出,竟无一遗漏。
那算命先生又说我虽能金榜题名,却命运多舛,恐有灾祸发生,于是画了一道纸符,要了我一缕头发放入其中,让我贴身携带,可护我平安。
我对算命先生感激不尽,掏出钱财欲付卦金,谁知那算命先生推诿不让,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急忙收摊离去。
现在细细想来,也只有那算命先生有些古怪。
算命怎会用上头发?玄云思索片刻,突然神色大变,一声惊呼道:“不好,你是被人借寿了。”
书生有些不解,不可置信道:“这寿命乃无影无形之物,看不见摸不着,怎么能被随意借去?”
“人寿之长短是由上天决定,但这寿数又如物品,可以使人借用,借寿时需要出借者自愿,再斋戒沐浴,焚香设案,虔心拜祷方可灵验。”
“但也有妖人另辟蹊跷,索得符合条件的生辰八字及头发、衣服等物,再施展邪术,亦可把他人的寿命强行借取。”
人活一口气,这气不仅指的是呼吸,也是指人的先天元气,当被借了寿,元气损失过大,才会出现乏力虚弱。
听得玄云细细道来,书生惊恐万分,急忙摸出算命先生给的那张纸符,拆开一看,里面虽有一些头发,却远比当初那缕少了许多,想必是被那算命先生私藏起来,以此作法借寿。
“道长,还请你出手相救!”书生脸色大变,对玄云不停拱手作辑。
“借寿并非一时之功,需要七日时间方可大成,如今已过五日,得尽快找到那算命先生才行!”说罢,玄云从怀中摸出一只纸鹤,将书生符中头发系在纸鹤身上,轻轻一吹,纸鹤顿时活灵活现,振翅一飞,扑腾着往屋外飞去。
书生眼神一亮,本以为茫茫大海,难以再找到那算命先生,不想玄云竟有此等术法。
玄云对书生道:“如今你身体羸弱,不适合长途跋涉,留在家中静候佳音便可。”
…………
玄云一路翻山越岭,紧跟在纸鹤身后,直至夜深,纸鹤方才在一深山草屋前停下。
屋内灯火通明,玄云收了纸鹤,偷偷来到窗前凑近一看,只见地上燃着无数蜡烛,房屋中央焚香设案,案上放着一盏大油灯,案下一中年男子盘膝而坐,正双眼紧闭念念有词,随着男子念叨,那盏油灯火势更胜,灯火如昼,变得极其明亮。
玄云哪能不知男子所为,面色一沉,持剑破门而入,厉喝道:“妖人,竟敢用邪术借人寿命,就不怕遭受天谴,永坠无边炼狱吗?”
男子不曾想到有人进入,睁开双眼,大惊失色,又见一股劲风随着玄云钻入屋内,直接将那盏油灯扑灭,顿时双目欲裂,扭头一声悲呼:“娘!”
男子两眼猩红,再也顾不得玄云,转身直奔里屋,玄云以为男子想逃,立马追了过去,进了屋,却见屋子昏黄,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脸色迅速由红转白,目光急剧涣散,不及片刻,喉咙咕噜一声,落下最后一口生气。
男子万念俱灰,匍匐在床前嚎啕大哭,不停低声呼唤老人。
玄云不为所动,剑指男子,语气铿锵道:“生老病死本是世间常态,为何非要如此执着,为一己私欲,以他人寿命为代价强行将人留在世间?”
男子泪眼婆娑,面露惨然,似在回答玄云,又似在自言自语,“我生于乱世,被亲生父母遗弃路边,是娘将我抱回,救我一命。”
“饥荒年,娘哄着我吃红薯,却总说自己不饿,背地里,我却看到她在咽草根……”
“寒冬下,娘把衣服都批在了我身上,自己蜷缩墙角瑟瑟发抖,却对我笑着说不冷……”
“艰苦时,娘告诉我,一切都会熬过去,等我长大,她便开始享福……“
“当我习得占卜之术,原以为能让她不再操劳,谁知娘却大限已到,要离我而去……”
男子说着说着突然声色俱厉,状若癫狂,“我不怕受天谴,也不怕坠炼狱,更不怕世人唾弃,我既有借寿之法,又尚未尽孝,怎能眼睁睁看着我娘就此离去?”
“胡言乱语!”玄云一声喝斥,“你为你娘害人性命,却有想过别人失去亲人的痛苦?”
男子一声哂笑,笑中带泪,不答玄云,却突然起身高呼:“娘,下一世,我还做你儿!”说罢,猛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抽出匕首,用力朝自己脖子一划,鲜血顿时如泉水喷涌而出。
匕首咣当落地,男子双手捂着脖子,艰难转身看向床上老人,似要将老人模样刻进脑海,慢慢,男子脸上露出一抹欣然,身子轰然倒下。
玄云心神一颤,修道多年,那颗波澜不惊的道心终于起了涟漪,也许对男子而言,有些事情明知罪孽深重,可他依然无怨无悔,一往无前去做。
而如今娘已死,他又岂能独活?
若是换做自己,那又该何去何从?
看着二人尸首,玄云心中百感交集,沉默良久,从屋外拿起一只蜡烛,将草屋点燃。
熊熊火光下,玄云似乎见到一个女子牵着一个孩童,一路护着他慢慢远去……
故事完、
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已经写了好多故事了,说来惭愧,我会的也就一些志怪故事和灵异故事,平时看的人不过寥寥无几,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