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谈之后,顾津哲和殷长发的私交变得紧密了。两人正毫无拘束地看着电视剧,这时门锁传来轻微的拧动声。门,随即从外面推开,一行人走了进来。顾津哲看见罗云雷在前,后面是三个壮年男人。看见来人,殷长发连忙起身朝他们迎上去。逐一行礼的同时,他嘴里恭敬地喊道:“董事长好、二爷好、三爷好。”然后他把顾津哲引荐给他们:“这就是顾津哲。”
顾津哲一听立刻上前,他上身半鞠着,口里比照着殷长发的话:“董事长好、二爷好、三爷好。”
郝云鹰很随和地朝顾津哲伸出右手,顾津哲急忙双手握住。“小兄弟不错。”郝云鹰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顾津哲。除了衣服上泥迹斑斑脸色差一点之外,符合他心里对顾津哲“精悍、利落”的想象。
顾津哲握着郝云鹰的手,一面晃动一面说:“谢谢董事长!”
郝云鹰用左手拍了拍顾津哲的手臂,和蔼地说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小兄弟不必客气。”瞥一眼顾津哲背着的包,他才松开手向办公桌走去。短短的两句寒暄,顾津哲对郝云鹰有了初步的认识。
郝云鹰看上去是个和善的人,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沉稳的性格,开口说话给人一种能够和你交心替你着想的善意。顾津哲不得不承认,郝云鹰是个厉害角色,怪不得这么多人愿意追随他。顾津哲还待和万洋龙、贺山虎握手,两人已经尾随着郝云鹰,从顾津哲身边走了过去。
五十来岁的三爷,还和年轻人一样留着板寸头,看向顾津哲的眼睛,露出几分冷峻的神色。而二爷是个瘦高个,他朝顾津哲点点头,但他的下颚却是微微昂着的。看起来贺山虎是个傲慢的人,万洋龙是个喜欢摆架子的人。顾津哲的眼神在观察他们的时候,心里这么想。
在郝云鹰坐是大班桌后面的皮椅后,万洋龙和贺山虎分别坐在大班台两侧的椅子上。殷长发和罗云雷则在沙发上坐着。
顾津哲站在大班桌和沙发之间,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没有座位的。刚才只有顾津哲和殷长发两个人的时候,顾津哲觉得房间里很宽敞。现在人一多,就感觉到办公室不怎么大了。“老罗,你看看大郎到了没有?”屁股才落座,郝云鹰就问罗云雷。
“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看看。”罗云雷回答道,接着他起身朝门口走去。才走几步,就听到了“咚咚咚”的擂门声。“来啦!”罗云雷一面应答,一面快步去开门。
顾津哲转过身子朝门口看去,进来的男子脸上虽然有些瘦削,但是看在顾津哲眼里一点都不瘦弱。他的神情和体态,隐约透露出他的强悍。大郎?听到这个称谓,顾津哲心里琢磨,这个人莫非是八大金刚的大金刚?
这时,郝云鹰亲切地对来人说道:“大郎,你找个地方坐下。”这个叫大郎的人眼光一扫,抓过一把椅子,放在门口边上的墙壁边,然后坐了下来。从郝云鹰对他说话的语气和这个人的做派,顾津哲心里有了把握,这个大郎十有八九是大金刚孙林寒。
郝云鹰审视着顾津哲,这个一夜之间杀人盗金的人,长得很普通。不圆不方的脸庞,五官也很平常。如果扔在人堆里,谁都不会记得他。这样的形象,确实适合做这一行。“小兄弟,听小六说你昨晚干了一票?”沉默中郝云鹰突然发问:“你是一个人还是有帮手?”
顾津哲连忙回答:“是我一个人做的活,我没有朋友。”
郝云鹰点点头,即将出口的话马上又咽了回去。他的目光从顾津哲身上,转向了墙壁上的电视机。“下面插播赤霞市公安局的通缉令。”
随着主持人卜郁馨的画外音,荧屏上出现了通缉令的字幕,同时还配有顾津哲的身份证相片。通缉令播完之后,郝云鹰指着电视机,神色淡然地说:“小兄弟,这个通缉令一发,你就成了轰动全城的名人了。”
“董事长,你还不如说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逃犯。”顾津哲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正色说道:“幸亏我行动快,提前从狮祖山跑了出来。”
“小兄弟,你很机灵。”郝云鹰把玩着打火机,眼睛盯着顾津哲问道:“你觉得能够逃脱吗?”
“不知道,但我会尽量跑,争取跑掉。”想了一下,顾津哲诚实地对郝云鹰说:“董事长,谢谢你派殷哥来接应我。”
郝云鹰紧追不舍地追问:“假设你能跑掉,你背包里的东西怎么办?这可是见不得光的。”
顾津哲自信地说:“我有一个变现的办法。”
“噢,”郝云鹰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办法?说说看。”
顾津哲瞧了瞧在座的人,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我找个金匠做徒弟,然后自己开个金首饰加工的小铺子,慢慢地消化手里的东西。”
郝云鹰高兴得一拍大班桌,赞赏地说:“不错,有勇有谋,难怪能成为孤胆英雄。”说完,他看一眼万洋龙和贺山虎。搭档了几十年的兄弟,他俩自然知道老大的意思,也连连点头。郝云鹰接着说:“小兄弟,你到了我的地方,完全可以躲避通缉,你的想法如何?愿意在这里落脚吗?”
“董事长助我逃脱追捕,我求之不得。说实话,我早就为你效力的愿望。”听到郝云鹰明知故问,顾津哲也露出凝重的表情。给郝云鹰表明了态度之后,顾津哲也投桃报李。他脸上的表情由凝重变得忐忑,随即略带疑虑地说:“董事长,我冒昧的问一句,请你别见怪。”
郝云鹰凝视着顾津哲,慢慢地点着头说:“小兄弟,有话尽管说。”
顾津哲似乎很紧张,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把口里的唾液咽了下去。他硬着头皮说:“董事长,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以前都不认识。”
顾津哲的话才出口,坐在沙发上的殷长发心里凛然,着急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他原本舒展的手指下意识地捏成了拳头,两只胳膊也自然地贴近腰勒。“这个顾津哲,胆大包天,这样的话他也敢问。”殷长发在心里为顾津哲叹气,如果董事长发怒,就前功尽弃了。
一直以来,万山集团就没有人质疑过郝云鹰。或许是对手下的唯唯诺诺乏味了,对于顾津哲的大胆,郝云鹰的心里反而有几分欣赏。其实不然,除了殷长发汇报时郝云鹰对顾津哲产生了兴趣之外,刚才电视上播送的通缉令,对郝云鹰直接产生了催化作用,让他在心理上更加趋向于接纳顾津哲。
于是他以少有的宽容态度,加上温和的语气对顾津哲说道:“从大道理来说,我们都是江湖同道,你碰到难处我们理当相帮。从小格局来说,我们公司需要你这样有胆有识的好汉加入。”说到这里,郝云鹰放下打火机,打开烟盒递给顾津哲一根烟。
“谢谢董事长。”顾津哲上前两步,双手接过后并没有点燃,而是恭敬地退回原处。顾津哲的言行举止,不但郝云鹰欣赏,就连旁边的万洋龙和贺山虎也暗自点头。
顾津哲的视线,瞟一眼大班桌上那支燃烧的烟卷。这支烟点燃之后,郝云鹰就搁在烟灰缸的凹陷处。慢慢燃烧的烟丝释放出一缕灰色的烟痕,向天花板上袅袅升腾。在爬升到一定高度,这缕烟就慢慢的淡化,汇入了空气之中。
郝云鹰接着说:“再说,小六极力举荐你,认为你这个朋友值得交。”郝云鹰一边说,一边观察顾津哲。他看见顾津哲握着拳头的右手叉开,手掌贴着牛仔裤的裤缝处轻轻地摩擦,他的眼睛也有那么瞬间的失神。虽然是一闪而过,郝云鹰还是捕捉到了。
于是郝云鹰说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担心包里的东西?你放心,你的东西兄弟们都不会惦记。”顾津哲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郝云鹰宽容地说道:“有什么话,小兄弟不妨说出来,大家也好给你拿过主意。”
“董事长,我发觉你不但讲义气,而且没有架子。”顾津哲想了想,接着说:“我也不是舍不得这些东西。俗话说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我既然铁心跟随董事长,东西自然要进献给你。”说到这里,顾津哲一扭腰双肩包就脱了身,他上前把包放在郝云鹰的大班桌上,身体依然退回原处。
顾津哲的豪爽,暗合郝云鹰对他的评价。瞥一眼沉甸甸的双肩包,郝云鹰体贴地对他说道:“小兄弟,我看你话还没说完,有什么只管直说。”
顾津哲抬起右手,手指头在头皮上挠着,拘谨地说道:“老板,我有一个想法,但我怕你笑话。”
郝云鹰大度地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怎么会取笑你?说吧,是不是想女人了?”
顾津哲摇摇头,脸上还是憨憨的笑容。他把手从头上放下来,沉吟一下说道:“老板,我想看看包里面的东西。”
郝云鹰诧异地问道:“你没打开看过?”
顾津哲不好意思的说:“从金店出来,就一直在跑路,没顾得上看。”
郝云鹰点点头,笑着说:“那行,你打开看看,我们也长点见识。”
听到郝云鹰应允,顾津哲欣喜地走近大班桌。他双手在双肩包上略做停留,就拉开包顶的环形拉链,然后将包提起兜头向下。顿时,包里的金首饰倾泻而出。满桌子的手镯、项链、手链、吊坠,垒成了金灿灿的一座小山。
屋里的人目瞪口呆,眼神被这座金山勾住了。除了罗云雷和大金刚,其他的人之前都知道双肩包里面是金子,也知道价值几百万,脑海中却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参照物。可眼前这堆金灿灿的金子,则实打实的给他们巨大的震撼。
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可不是区区几百万那几个简单的数字能够比拟的。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顾津哲是个人物,凭一己之力就能搞来一座金山,值得笼络。
这时,顾津哲诚恳地说道:“老板,从现在起,我一切听从你的吩咐。”
从顾津哲的声音响起,郝云鹰就恢复了理智,他的眼神注视着顾津哲的眼睛。 “按照一般人的思维,你应该拿这笔财产独自去享受。你为什么会有投奔我的想法?”沉吟一下,郝云鹰若有所思地问道。紧接着,他又开口说:“我想听到你的真实想法,那些奉承话就不要说了。”
顾津哲觉得郝云鹰还是对他不放心,对他携带重金前来投靠万山集团的行为,还是有着很深的疑惑。自己的回答必须合情合理,得让郝云鹰信服。深思少顷,顾津哲回答道:“董事长,说心里话,我一直很仰慕你,也一直想追随你。我的心思,殷哥早就知道。”
听顾津哲说到自己,殷长发连忙开口说:“是的,顾老弟对我说了好几次,想为董事长效力。”
“董事长,我也不是阿谀奉承的人。既然你想听我的真实想法,那我就把心里话说出来。”殷长发说完之后,顾津哲接着说:“我也想过独自拥有这些黄金首饰,不然我也不会去做这件事。我想买房买车,我想娶老婆,我想过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可是我没钱,现在有了这么多黄金,我肯定不会送出去。”
听顾津哲这么说,郝云鹰觉得可信,他说:“不错,你很诚实。”
“谢谢董事长的信任。”顾津哲继续说:“可是,我犯了这么大的事,警察会不抓我?像现在,警方的通缉令在电视上一播,我就没地方躲了。所以,我在狮祖山打电话,向殷哥求援。感谢董事长,如果你不派殷哥来接应,说不定我已经被警察抓住了。”
说到这里,顾津哲向郝云鹰鞠了一个躬。然后说道:“董事长,当时我心里还有一个念头,也向你坦白。”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这一下郝云鹰有了兴趣,他说:“什么坦白不坦白的,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是,”顾津哲应道:“我在狮祖山的时候想过,假设我逃脱了警察的追捕,但我还是危险的。万一我碰上了见财起意的歹人,不但金子没了,连命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因为害怕,我才给殷哥打电话。”这时候顾津哲话锋一转,向郝云鹰问道:“董事长,你不会责怪我吧?”
见到顾津哲不似作伪的神色,他才满意地收回目光。“哈哈哈,”郝云鹰彻底放心了,他大笑着说:“你是说我会怪你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才投靠我。恰恰相反,这是人的本性。欢迎你,小兄弟。欢迎你成为万山集团的正式员工。”郝云鹰的话里,着重强调了“正式员工”四个字。顾津哲知道,事情成了。
话音未落,郝云鹰好像想起来一件事,他接着说:“小兄弟,听说狮祖山地形复杂,山势险峻。你是怎么过来的,日后可得给公司里的兄弟传两手。”
顾津哲的手指又在头发上挠了挠,憨厚地说道:“其实我拿了金首饰之后,也不知道能跑多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警察抓住。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得拼尽自己的潜能,想尽一切办法逃生。当殷哥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终于相信了天无绝人之路。”
“在我感觉前程渺茫的时候,有一种信念在支撑我用尽全力走出去。因为我相信,董事长一定会让殷哥来找我。”接着,顾津哲又对郝云鹰说:“说到我如何走出狮祖山,主要是靠两样东西。一是用攀岩索从五十多米高的断崖上吊下去,二是用压缩饼干填饱肚子。另外,在山里碰到雷雨感冒了,我做俯卧撑驱除了感冒。”
说到这里,顾津哲转过半边身子,指着殷长发说道:“殷哥找到我的时候,正是我身体虚弱的时候,谢谢你。”然后,顾津哲转过身去,对郝云鹰说道:“当然,更加要谢谢董事长和二爷、三爷的搭救之恩。”
郝云鹰朝顾津哲点点头,说道:“看来,还得让兄弟们多锻炼啊。”接着他略微转动真皮靠椅,分别看了万洋龙和贺山虎一眼,然后问道:“老二老三,让小兄弟做矿长助理,你们觉得合适吗?”
“云哥,合适。”万洋龙毫不犹豫地点头说,贺山虎也附和地说道:“云哥,小兄弟不错,很合适。”
郝云鹰偏过头来对顾津哲说道:“你现在不能在公开场合露脸,先在这里给云雷矿长做助理,我相信你能做好。”
顾津哲连忙弓腰道谢,他说:“谢谢老板厚爱,我一定做好。”
郝云鹰点点头,然后朝着沙发的方向对罗云雷说:“云雷,你好好地带带他。”罗云雷连忙起身回答:“好的,郝董。”
“大郎,”听到郝云鹰的呼喊,坐在门口墙边椅子上的大金刚,连忙站起来应道:“在。”
郝云鹰朝他招手说:“大郎,你过来。”说着,他起身离开椅子。来到顾津哲身边,郝云鹰对顾津哲说道:“小兄弟,你认识一下,这是我们的大金刚。姓孙,叫孙林寒。”
然后,他又对大金刚孙林寒说道:“大郎,小兄弟叫顾津哲,是我看重的人。你和弟兄们说说,要好好和他合作,不要为难他。”
“不会的,云哥。”孙林寒急忙开口说:“你放心,弟兄们都是懂味的人。”从孙林寒对郝云鹰的称呼,顾津哲听出了郝云鹰对他的倚重。刚才,顾津哲听到万洋龙和贺山虎称呼郝云鹰,叫的也是“云哥”。说明大金刚在万山集团的地位,一点都不亚于副董事长万洋龙和贺山虎。顾津哲的心里,对孙林寒愈加提防起来。
顾津哲心里嘀咕着,口里却对郝云鹰感激不尽地说:“董事长,谢谢你的器重。我会配合好罗矿长和孙哥,决不辜负你的厚望。”
“顾兄弟,不要这么生分。”顾津哲的话才说完,孙林寒就接着说:“叫我大郎就行,我和小六一样叫你顾老弟吧。”孙林寒和顾津哲相谈甚欢,郝云鹰在一旁嘉许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