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节，我们去烈士陵园祭奠父亲，遇到了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们给烈士们扫墓，我这才意识到父亲是真的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父亲是在八十岁的时候，突然因病离世的。这一天来的太突然了，一点征兆也没有，他走的那么急，让我们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爸爸这个称呼，我这一生再怎么叫唤，也没有人会答应了，想到这些我已是泪水涟涟。
当我看见孩子们扫墓，这让我想起童年时候的事情。那也是清明节来临的时节，我们去烈士陵园扫墓。回来的时候，每个人要完成一篇作文，父亲让我们在他面前朗读自己的作文，听到不对的地方，他就会很耐心地指导。我对景物描写不太好，他总是摇头晃脑地说：“一进烈士陵园，道路两傍矗立着长青的松柏……”仿佛他也跟随我们去到了烈士陵园一样，他那个样子真像是电影里教八股文的老先生，特别让人想笑。正是由于父亲的耐心教导，我的作文经常成为我们班上的范文，当老师叫我站起来朗读自己的作文时，我特别自豪，觉得自己有一位了不起的父亲。
我们家庭里孩子比较多，母亲很辛苦，脾气爆燥，常常发火。孩子们不听话，或者家务做得不满意，她就会暴跳如雷，大打出手，父亲总是护着我们，用身体挡住母亲的棍棒。等到母亲气消时，他总是轻声细语地批评母亲，慢慢的母亲的性格也在父亲的影响下变的温和起来了。
每当夏季夜色降临时，我们家的小院子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我们会把凉床，还有一块巨大的三夹板抬到院子里。然后围坐在父亲的身边，我家附近的一些小孩子们也会跑过来听父亲讲故事。父亲总是摇着折扇，用阴阳顿挫的语气讲故事。父亲会讲的故事可多了，小木偶、灰姑娘、狼外婆、白蛇和青蛇、牛郎与织女、后羿射日、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红帆船等故事。
我记忆最深的是《半块银元》的故事，这个故事他讲了两个晚上才讲完。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小男孩，他家离我们家住得有点远，为了听完这个故事，天没黑就跑到我们家等待。当听到父亲讲穷人家的孩子被卖到富人家，最后当陪葬的童男童女时，听故事的孩子们都哭了。那个小男孩则趴在父亲的腿上，哭得眼泪鼻涕把父亲的裤子都打湿了。邻居家的大人们站在旁边听故事，也被感动地摸眼泪。
我对故乡的认识，也是从听父亲讲故事开始的。父亲故事里有毕氏家族的祠堂，村边的河流，家乡的茶园，还有毕一方湾、新铺街、清泉镇、大仙庙、三角山、斗方山等地方。故事里的人物有爷爷、奶奶、伯伯、姑妈、油五先生、毕四先生、瞎眼四妈、兰大嫂、说书的瞎子……还有许多许多。
故乡就好像藏在父亲的故事里，故乡就在我们的梦里，故乡就这样在我们心里生根发芽。
父亲在我们心中是一位高大帅气，文质彬彬，才华出众，又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他会一字不漏地背《左传》，还能背诵大量的诗词歌赋，他常说：“读破万卷书，下笔如有神。”当他看到孙子们在画虾时，他随口吟诵一首《百虾图》的诗词：“百虾闹海惊龙王，少年有志当自强，待到山花烂漫时，虾兵蟹将也名扬。”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激励孩们的学习热情，成为孩子们的贴心朋友。
这时真让人认为：他是一个只懂风花雪月，附庸风雅的白面书生。却不能想象，他曾经两度参加过北京天安门前的大阅兵。一次是站在金水桥边当标兵，一次是扛着小钢炮走在阅兵的民兵队伍中，那时的他是多么英俊帅气。
他还是一名老司机，会开拖拉机，会驾驶军车，还会驾驭坦克。我们一直都不知道他这些光荣历史，是女儿到北京读书时，他们祖孙俩在聊天，聊到如何开汽车的事情，他告诉女儿如何倒车入库时，这才挖出来，他原来是一名隐藏很深的老司机。
父亲是一个爱干净讲卫生的人，不但注意自身的清净卫生，还表现在，对居住环境的卫生也有很高的要求。过去家里房子比较陈旧，他经常组织我们把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每到星期天，他就安排每个孩子承包一个窗户。我每次为了获得表扬，总是先有用抹布抹一遍，再用报纸擦玻璃，还会用嘴对着玻璃哈气，这样擦玻璃就会使玻璃更加明亮。父亲总是挨个检查，看谁擦得最亮。父亲很“狡猾”每次发奖，每个孩子会获奖是干净、最干净的粉色的纸条或者是红色纸条。其实这张条的最大好处，就是陪他一起去看电影。不过去看电影时，大家都会搬着小板凳一块儿去，所以实际上也没什么用。但是我们会把红纸条当宝一样夹在书中，大家会比赛，看谁获得的红色纸条比较多。
母亲总是把家里好吃的东西留给父亲吃，因为父亲是家里挣钱的人，但是父亲总是趁母亲不在时分给我们吃。我们小时候经常会问父亲，你最爱谁？他会把手伸出来，做个正反面的动作，然后微笑着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是我的孩子，我都爱！”
他每次出差回来，孩子们都会在他的包里找到属于自己的礼物。我和妹妹经常找到的是花裙子，或者是围巾；两个弟弟找到一定是小人书、军用水壶、军帽或者是一些小玩具，每个人都会拿着属于自己的礼物，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仔细欣赏很久，才会再当宝一样藏起来，每个人都会高兴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当我们都长大了父亲也老了，但是他每天写日记、看报、听广播、看电视新闻、还看股市行情等。特别关心我们买的股票，每次我一回家，他就告诉我，哪支股票上涨了，那支股票跌了，还把他看新闻分析股票的情况与我们讨论。每次国家有什么大事他特别关心，“十八”召开后他每天都在学习会议精神，还写下了体会。我们都笑他把自己混同为中央领导人，但是他还是很认真地学习，把他的体会与我们分享。
在生活上他关心我们每个子女，经常让我们回家聚餐，和我们在一起交谈，了解我们的生活情况和工作近况。那个孩子在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生活上有什么烦恼，我们都愿意讲给他听，他会帮助出谋划策，让我们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那怕没有什么办法，经他点拔也会让你感到心情愉悦而舒畅。真正让我们感受到“家有一老是个宝”。他还关心每一位亲朋好友，他的退休金大多资助了一些生活有困难的亲戚。
他思维很敏捷，办事有条有理，他还笑着对我说：我可是学过运筹学。让我向他学习，买东西一定要记账，才会做到心中有数。他做的这些事情让我们都忘记了他是一位八十岁的老人，是一位需要别人照顾的老人。一想到这些，我心中就会产生一种锥心的痛。
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是我们总觉得他从未离开过我们，他总在我们身边。每当我回家，好像看见父亲还坐在那里，坐在那把老式的木椅上对着我微笑。他的微笑就像是春天的一缕阳光，和煦地照耀在我的身上。思念父亲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与他一起渡过的日子，那些日子总好像是镀上了爱的光芒！照耀着我未来日子和我所走的路……
写于2013.4.2修改2017.3.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