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在厨房洗碗,朱老师抬头一看,咦,对面月英家亮着灯,细看之下,屋里有好几个人在走动呢。
朱老师赶忙叫来老伴指给他看,老伴看了看说:“这都四五年不住了,应该是卖掉了。”
朱老师洗完碗匆忙下楼,此时楼下已经围着一大帮人,大家都在讨论月英家的房子。
月英家楼上的娟子说:“听说卖了一百来万呢。”
丽华说:“不会吧,顶多一百万,我们这都十多年的老房子了!”
朱老师说:“应该会的,她家房子大,当年装修时都是用顶好的,家具家电也是挑最好的买。”
月英家楼下的米师傅说:“188万要的,我们这边是东首,要我卖房子也得这个数。”
米师傅的老婆白他一眼:“人家月英现在住在景区里,你买得起啊?”
大家一阵羡慕。娟子说:“要不是那年那张小字报,月英现在还跟我们一起打牌呢。”
“是啊,是啊”大家纷纷赞同。
只有抱着宝宝的小周疑惑地问:“小字报?那是怎么一回事?”
米师傅手一挥:“你不知道啊,那小字报当时可是闹的沸沸扬扬呢——”
月英刚搬到这个小区时动静挺大,首先是她为考上大学的儿子摆酒,住进来才一个月的她把自己的新牌友新舞友新聊友都请了去,其次是伴手礼送了整栋楼,伴手礼里面的东西比普通的高出好几个档次,!就这样,林月英这个名字很快在这个几百户的小区传开了,同时传开的还有月英老公的公司和他传奇的宠妻故事。
月英在小区如鱼得水,每天睡到自然醒,起来吃着老公上班前就为她准备好的早餐,再去菜场买几样小菜,然后坐楼下和大家聊聊家长里短,中午为自己弄口吃的,下午跟牌友小玩一阵子,回到家时老公就端上了依她口味做好的饭菜,然后在老公的陪同下去跳会儿广场舞,一整天就愉快地结束了。
每年生日和各种节日,老公都会派两个小年轻给月英献花 。每当过节,月英家车库门口就等着一大帮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次会是什么花。月英总是笑盈盈地看着听着等着。
月英还在驾校学习的时候,老公送她的甲壳虫就停在了车库。拿到驾照后开了几次,月英说甲壳虫太小样,老公立刻和她换着开。于是,那一阵子小区里有一道独特的风景:美丽优雅的月英开着奥迪A8去买菜,英俊潇洒的月英老公田总开着甲壳虫去上班。
“你是不知道哇,那时候月英跟她老公可真是浓情蜜意 ,比刚结婚的小两口还恩爱呢。”米师傅对着小周说。
“是这样的呢,当时多少女人都嫉妒月英哩,怎么这么好命,老公有钱帅气还疼她!”丽华轻拍一下小周的手臂笑道。
小周咧开嘴笑着说:“那月英肯定很漂亮?不然她老公怎么会那么疼她?”
娟子说:“那是自然,月英苗条秀丽,皮肤细腻,五官那叫一个端正,有点像那个演员叫什么来着?”
米师傅的老婆说:“蒋勤勤!她刚来的时候我就跟我们家老米说月英长得特像蒋勤勤!”
大家都说“对对对”。
朱老师说:“这两口子可真是保养的好,当时四十好几的人了,看着跟三十岁差不离多。”
“不过,那小字报出来后,月英一下子老了二十岁”米师傅无比惋惜地说。
他老婆也发出啧啧啧的惋惜声:“田总也是一夜白头啊。”
月英夫妇着实让小区的夫妻羡慕了好几年,他们的行事方式更是赢得了男女老少的赞叹。
小区的热心大妈费了很大劲才争取来的一批健身器材需要买材料铺场地,月英二话不说掏钱;健身器材安装好后还有一片地方,大家商量着放一套石桌椅,月英立刻买来一套;邻居有人开饭店,月英就让老公介绍客源;有人偶尔有急事来不及接小孩,月英肯定帮忙……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人人都知道这个小区的有个热心肠的林月英。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住在月英楼下的茁茁要去上钢琴课,她站在楼梯口吃小蛋糕,地上的蛋糕屑吸引了几只蚂蚁,她蹲下来看,看到最后一级台阶的侧面贴着一张巴掌大的纸,就对着正在下楼的妈妈说:“妈妈,你看,谁把广告贴这儿了,还要蹲着看,多费劲啊。”说完她就读给妈妈听“这个楼里住着一个什么……生,这个什么生呀?我认识。他借着加班的机会,玩弄……”
妈妈听到这里也蹲下来看,随后立刻捂上茁茁的嘴巴轻声说:“别念了,不是广告。快走吧!”
茁茁用力扒开妈妈的手疑惑地问:“为什么呀?那个字我不认识,那是什么生呀?”可是妈妈什么也没说。
茁茁和妈妈走后在旁边早锻炼的丽华也去看,刚才茁茁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她耳朵。只见那巴掌大的纸上写着:“这个楼里住着一个畜生,他借着加班的机会玩弄女工,还瞒着他妻子”手写的字歪歪扭扭,丽华心里嘲弄了一番写字的人,字丑成这样,还敢贴出来!不过她心里又好奇起来,这畜牲是谁呢?丽华退后几步,眼睛在这栋楼的窗户上扫来扫去。
她的一系列动作被老李看在眼里 ,就问了一句:“今天这么早就锻炼完了?”
丽华嘿嘿笑了两声朝台阶处努努嘴。
老李拿出帕子擦擦汗:“怎么了?”
丽华说:“自己看去。”
老李老远扫了两眼:“腰不好,看不了。这什么广告贴这儿?”
丽华咧嘴笑笑:“不是广告,是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正在下楼的米师傅打着嗝随口问道。顺着丽华似笑非笑的目光米师傅蹲下来念“这个楼里住着一个畜……”念到这儿他立刻停了下来,回头看来了丽华和老李一眼又转头去看。
丽华等米师傅站起来,赶忙低声问“说的谁啊?”
米师傅也后退几步看了看各家的窗户说“这……谁知道呢?”
丽华看到米师傅的目光最后落在月英家的窗户上,她压低声音说“跟我猜的一样。”
娟子买菜刚回来,看到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问:“说什么呢?这么神秘。”
米师傅说:“瞎聊聊,没说啥。我先走了,得去店里换老婆喽。”说完一边哼着歌一边走了,路过月英的奥迪时停了下来,看了两眼摇摇头走了。
娟子被丽华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她边听边看楼梯 ,听完说:“这鬼东西不知道谁瞎贴的,刚才碰到朱老师说他们楼道里贴了一张, 我在小区门口也看到了,呶,小区门口的在这呢,被我撕了下来。”娟子展开手里揉成一团的纸,果然上面写着一样的内容。
老李看了看说:“这人贴的到处都是,看来不知道正主住在哪里。”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下多少家庭要闹矛盾了。”
娟子说:“就是呀,所以我看到就撕了,咱们这些人看到还好,别要那些小年轻夫妻看到,看到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说着动手去撕楼梯口的那张。
丽华说:“还有那些开厂的。”说着也去帮娟子撕那小字报。
这时住在后面的老邱也过来了,他坐在老李旁边的石椅子上问:“今天有件怪事,不知谁贴了一张小字报,就贴在我们楼下的电表箱上,骂谁玩弄女工。”
丽华和娟子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么说已经四张了?”
娟子说:“指不定谁在无中生有呢!有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丽华接着撕:“这可说不定,有点钱就胡来的人也大有人在。”
老李说:“这人也真够无聊的,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找谁找去,别把别人家弄得乌烟瘴气!”
老邱接口说:“我还以为贴的人找错了楼道。”说完眼睛扫了扫楼上的窗户说:“我寻思着我们那一栋又没人开厂。”
丽华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只见月英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她手里提着喷壶正给花浇水呢,水顺着防盗窗流啊流,一路滴到楼下的雨棚上,一会儿哗啦啦响成一片。
第二天,大家聚在健身器材处,锻炼的锻炼,择菜的择菜,逗小孩的逗小孩。平日里也是这样的,早上还不热的时候聚在健身器材这里,可以锻炼,也可以坐在石椅上择菜,等热起来了大家就转移到月英家的大车库里去继续闲话家常。不过,这天好像有点不一样,都快做午饭了也不见月英下楼。
每个人都像等待着什么,但是谁也不先开口,捱到吃饭时间大家才悻悻散去。
第三天,天微微亮就有很多人在早锻炼了,但是不像平时那么喧闹,大家都压低嗓门说话。
米师傅的老婆说:“昨晚我回来时看到田总了,当时我都没认出来,你们猜怎么着?他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大半!”
众人一阵惊诧。米师傅的老婆接着说:“嘿,可吓我一跳!我反应过来跟他打招呼他都没理我。”
丽华说:“昨天前天打牌月英倒是去了,她刚去时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什么一样啊,我看就很不正常,顶着一双黑眼圈,你没见别人讨论电视剧时她一直黑着脸不说话,没打两圈不是就走了么!”她们的牌搭子杨梅说道。
丽华放下手中的菜想了想说:“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呢!”
娟子提着刚买的菜坐了下来:“按理说她没看到呀,我撕了两张,朱老师撕了一张,刚才碰到老黄说她把后门的给撕了,这不撕干净了么。”
老邱说:“我本来说回去撕我们楼道那张,等我回去不知道被谁撕掉了。”
老李说:“撕掉了好,这是害人的东西。”
“就是,谁玩弄她她找谁去,干嘛到处乱贴!”大家都附和着。
“幸亏前天撕得快,没几个人看到,这不没听到有人为这个吵架。”娟子庆幸地说。
丽华说:“这种丑事人家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吵?人家就是知道了也只会关起门来偷偷吵。”
杨梅立刻表示赞同:“我看就是这样的,越是有事越假装正常。”她一边说一边瞟月英家阳台。
老邱也看了一眼说:“就是就是,越有钱的人越不想丢这个人。”
月英家阳台上的各色玫瑰开得正艳,晨光中微风把浓郁的花香徐徐送到楼下。人们闻到这醉人的花香,不由地又抬头看了几眼放花的阳台。
接下来的几天月英的婆婆来了,月英带着她买菜,逛街,散步,去广场看跳舞。人们很快发现,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她婆婆住了一周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大家很快又发现,月英烫了头发,化了淡妆,穿起了高跟鞋!总之,月英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人说肯定是像她白头发太多染发,顺便烫的!怎么会白头?没瞧见她老公一夜白头么!
有人说,化妆是为了遮黑眼圈!哪来的黑眼圈?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能没黑眼圈!
有人说,外面的那个个高,月英不得穿高跟鞋,不然不是被比下去了么!
人们变得喜欢锻炼了,健身器材边经常围满人;人们变得喜欢玫瑰了,动不动就来讨论玫瑰有几种香味几种颜色;人们变得喜欢石桌石椅了,从早到晚都有人坐在上面研究哪里产的什么价格……总之,这个原来就热闹的健身场所变成了一个信息交流中心!不管何时都能看到有人在这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人们也发现,月英家的玫瑰依旧盛开,月英的奥迪依旧锃亮,月英家的车库依旧按时开,只不过,开车库门的是月英的婆婆,老人家对大家非常热心的问话始终微笑就是不回答。
只是,月英呢?她去哪儿了?
有心人偷偷观察,发现月英跟着老公天天早出晚归,头几天坐在老公的副驾驶上,后来老公开奥迪在前,她开甲壳虫在后跟着。
“瞧!跟着监视去了!”有人这么说。
娟子听到后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老李说:“尽是些没影的事!都不知道在起劲什么!”
朱老师说:“嗨!”
半个月后,月英婆婆回去了,不过月英还是跟着老公早出晚归,看起来就像上班一样准时。
“什么上班呀!她就是跟着她老公,看着他。昨天我打电话叫她打牌,她接电话有气无力的。被我一激倒是来了,只是那憔悴的样子,吓人的哦!”
杨梅绘声绘色地讲着,周围的人听得纳闷:“不是前阵子状态挺好么?”
“好什么呀!还不是强装的!昨天打了几圈全输给我们。”杨梅抱着手臂说。
“那你们怎么没问问咋回事?”有人这么说。
杨梅眼睛一瞪:“谁会傻到去问她呀!我们故意说到以前贴大字报的时候咋样咋样,她都推开牌说不舒服就走了,谁还敢去问她!”
是啊,谁会去问她呢?
那你怎么这么肯定就是她呢?
没有人这么想,大家都在自以为是。
再后来,人们很少看到月英,也看不到田总,他们家阳台上的玫瑰逐渐枯萎了,他们家的灯光也有四年多没亮起来了。
老李踱了过来:“你们在说月英吧?我前两天去景区看到她了,他夫妻俩承包了景区的大型民宿,生意很好呢。”
“月英看起来怎么样?”杨梅急切地问。
“她现在看着也差不多三十来岁的样子。”老李回答道。
小周急切地说:“那她现在几岁啦?”
娟子说:“和我同岁,今年五十五啦!”
众人又是一片唏嘘声。
朱老师抬头看了看曾经月英的家:“本来这会儿是月英跳广场舞的时间。”
“是哦,她曾经可是广场舞的明星呢!”
“是的哦,我的交谊舞还是她教的呢。”
“我孙子有一次在她家吃晚饭说月英的手艺杠杠滴!”
“这石桌石椅可是她捐出来的哦!”
“我家的玫瑰花还是她当年送给我的呢!”
此时此刻,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美丽又热心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