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我坐在下班的公交车上,车子正要启动的时候,邻座来了一个女孩,只见她抱着一本英语学习辅导书,我一见这书不正是我所在的学习机构内部专用书吗?于是我就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你也在这家中心学习英语吗?她说,对呀。
于是我们就攀谈了起来,竟越聊越投机,四十分钟的车程,我们一直都在说个不停,甚至差点儿坐过站了。巧的是,我们的目的地也是同一站。下车后,我们又是拥抱又是握手,一顿寒暄,一顿互相关心,互留联系方式,相约保持联系,才依依惜别。
分开之后,独自走在回家的马路边,我又思绪万千起来,我意识到这是我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跟陌生人说话,还收获了一段友情。
记得上一次跟陌生人说话是在一个星期之前,也是一个女孩,也是在这一路公交车上,也是坐在与我相邻的位子。一上车她就用左手拿着竹签插着袋子里的炸鸡排吃,边吃边用右手不停的扇自己的面部。我当时心想,这是往鸡排上撒了多少辣椒面啊,就自己低头用手机追着最近的热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不一会儿,她侧过头来跟我说,你要不要也来一些啊,我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回过神来,说,不用不用,太辣了。
她一听笑了起来,说,我脸上的汗不是辣的,是热的,刚才追公交车跑的太急了。我说,哦,谢谢你哦,我还以为你是被辣成这样的呢,我现在还不饿呢。于是就把看剧的手机往她那边移了移。
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还真是可爱。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教导说不要吃陌生人送的东西,那么自然也就不会跟陌生人分享自己的食物了,因为对别人来说,我们也是陌生人。
这两次和陌生人打交道的经历让我感受到的都是善意和友好。
多年以来,我只有问路时才会和陌生人说话,而且还是尽量挑那种看起来面善,有亲和力的路人问,或者干脆找穿制服的各种工作人员。渐渐地,随着手机地图软件越来越发达,我就不需要向陌生人问路了,手机导航仪可以把我精准的带到任何我想去的目的地。
早些时候,我就像那个主动跟我分享食物的女孩一样,对陌生人不怎么设防,跟陌生人之间的界限还是没有这么清晰明确的。
因为我从小到大被父母保护的太好。父亲厚道正直,母亲单纯善良,他们的人际圈子也都不复杂。由于上学的缘故,我也很少进入他们的圈子中一探究竟。所以直到大学之前,我都是极其单纯。甚至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像父母、老师、同学们所展现给我的那样,是个不存在坏人的童话世界。
可想而知,我这样一张白纸初踏入社会时会是怎样一种情形了。
我逢乞讨者必给钱。有一次,在我去国家图书馆对面的过街天桥上,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背着书包蹲在路边,低着头,脚前用粉笔写着一行字:“实在太饿了,请给6元钱买吃的”。我当时就掏出十块钱递给她,她接钱的时候并不抬头看我,只是小声说了句谢谢。
半天过去了,当我看完书,走出图书馆,再次经过那个天桥的时候,我发现她还是蹲在那里。我看见一个先生又给了她几块钱。当时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啊,我们都被骗了。原来她有一个填不饱的肚子,所以会一直饿个不停。
后来再遇见类似的乞讨者,我会分情况,看心情,不会再盲目地乱给钱了。即使给的话也不过就是几块几十的。总之,无关痛痒。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我踩到的平生最大的一颗雷,反而是在我参加工作之后。
那是2013年8月份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结束崇文门教堂的聚会后,刚走出地铁十号线双井站A口,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个衣着得体自然,短发精致考究,大概30多岁的女士向我问路。依稀记得她问我北京站怎么走?我就热情的给她指了方向。她对我说完谢谢,我就准备继续走了。谁知她突然叫住我,对我说,美女,我的包刚才落在出租车了,我女儿还没有吃饭,你看你能不能买点东西给我女儿吃啊。
我一扭头,看见一个瘦高清爽的男士抱着一个小女孩向我走了过来,目测那小女孩也就不到两岁的样子,留着波波头,大大的眼睛,长得活脱脱一个美丽小天使的模样,可爱至极。
女士接着跟我说,他们是江苏人,为了给女儿过生日,第一次来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包落在出租车里了,还没吃晚饭。我说,我这还有几十块钱,你们拿去吃饭吧。她接过我的钱后,我又准备走了。这时,她拉了一下我的胳膊说,妹妹,我们行李还在车站附近的宾馆,这家宾馆一晚上680元,你能不能先借给我700块钱,我回去后还你。我说,我身上没有钱了,仅剩的几十块钱已经给你了。她这时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妹妹,你看我们出门在外,还带着孩子,碰到这种事,幸亏遇见你这个热心人,你就江湖救个急,帮帮姐,你到旁边的自动取款机取一下。这时,跟她一起的男士也说,谢谢你了,我们回去就还你,我记一下你的银行卡号,到时候直接把钱打你卡上。说着还让我抱抱她女儿,我抱着这个还没有学会说话的可爱小女孩,又看看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士,以及一直情真意切的盯着我看的姐姐。我一时心软,就跟他们说,好吧,我去取取看。于是,我就走向附近的光大银行自助银行,一回头,发现他们一直跟在我身后,直到看见我走进银行,他们才停下脚步,远远的站在外面。
我取钱的时候选择了取1000元这个按钮。取钱出来后,他们也没有过我这边来迎我。而是招呼我过去,我去后,就拿出700来递给女士。这时她看见我手上还剩300,就又跟我说,谢谢妹妹,你今天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要不这样,你这300也借给我凑个整儿,刚好我们交完房钱买车票也要用,说着就让我用手机拨了她的号码让我存下她的名字赵娜,她也存了我的号。她老公用手机拍了我银行卡的正面。赵娜就趁这时顺手从我手上拿走了剩下的300元,而我默认了。
我们一起走在广渠路边,赵娜在不停的挥舞着手臂,招呼着一辆又一辆出租车,他老公也抱着孩子看着出租车过往的方向,很快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他们跟我说句再见后走了上去,我目送着这辆出租车消失在眼前。就是在出租车消失的那一刻,我如梦方醒,顿时惊觉,Oh my god,我被骗了。
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住处,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整个过程的每一个细节,才发现有太多漏洞。
比如,她说他们没有来过北京,第一次出远门,为什么普通话却说得那么好。他们在我取钱时不敢靠近,是为了避开银行的摄像头。他们丢包了为什么不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找包。她们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向家里人求助。他们为什么不报警。
无比讽刺的是,双井站A口的背面就是一个警察治安岗亭,几乎24小时都有警察把守。
第二天,我在去派出所的路上试着给赵娜打电话 ,其实我内心里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万一,赵娜不是骗子呢?
不成想电话竟然接通了。我说,喂你好,你是赵娜吗?她说,你是谁?我说,我就是昨天晚上借钱给你的那个……还没等我说完,她就说我不认识你,紧接着就是一句国骂!语气与昨晚那个彬彬有礼的女士简直判若两人。
到了派出所,警察听我说明情况后,帮我录了口供,然后让我签字。
我说,那我这事会怎么处理呢?警察大哥说,你这都够不上立案。我说,啊?!
接着,警察大哥就像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长似的对我一顿教导:
钱是你自愿给到她手上的啊。
她有强迫你吗?
她有直接跟你抢吗?
他们跟你说的那些信息,比如第一次来京,包落在公交车等等,都是无法考证的啊。
换句话说,你被骗了这件事本身就是无法证明的啊!
他们都不一定是夫妻,那孩子也不一定就是他们的,那女的也不叫赵娜。
我当时说,可我确实被骗了啊。
警察大哥说,我也知道你被骗了啊。
没有证据来证明,我们拿他们没办法呀。
我也挺穷的,你也给我点钱吧。
告诉你亲人、朋友、同事,让他们也别再上同样类型的当了。
最近有好多抱小孩行骗的案子发生,你要会辨别。吃一堑,长一智,你明白么?
听罢警察的教导,我感叹社会的复杂,感叹自己眼界的狭窄,一时无语凝噎。
这件事情,亲人肯定是不能告诉了,怕他们为我担心。出门在外,我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
同事也不好提及啊,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怪不好意思的。
我当时就只跟几个朋友述说了。朋友还安慰我道,别郁闷了,这件事能说明你是个善良的人啊。哎我去,我善良与否,还得通过这种事来证明么?
这事过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曾向同事提起。我觉得很羞愧,很自责。怕他们知道后会想自己怎么跟个智商如此之底的人共事啊。
如今四年过去了,我也已经磨砺成了职场老司机。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想要接近我的人的真实意图。想要算计我的同事,还没开始实施就已经被我识破,而我却学会了看破而不说破。回忆起几年前的自己,觉得自己变化好大,不禁感慨万千。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越来越倾向于将自己封闭起来,跟陌生人之间的界限也分得越来越清。
如果不跟陌生人说话,我也就没有机会认识这么善良的女孩,并且成为好朋友了。为了防骗,也就没有机会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了。
可如果跟陌生人说话,现在有相当多比例大大小小的案件,都是源于陌生人。我们需要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来分辨他们是好是坏。而人性又是趋于懒惰的,觉得与其花精力分辨陌生人,倒不如干脆不去理会陌生人。
至于究竟要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相信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成长历程,总结出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