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七八岁,弟弟四五岁,交了好几万罚款,尚有余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一个普通的夜晚,屋外天寒地冻月黑风高。简陋的土砖瓦房里,其乐融融。酒足饭饱的父母坐在桌边说些情话,弟弟摆弄着新买的小汽车,她则一如既往地在画板上涂鸦。
“笃笃笃”,有人敲门。姐弟俩慌乱地抱起各自心爱的玩具跑到妈妈怀里,爸爸起身,一脸凝重地走去开门。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可怜我的孩子一整天没吃东西,又饿晕过去了。”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他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又一个活得不如猪狗的苦命人。
“哎呀,小脸都饿青了!可怜的孩子。孩子她妈呢?”妈妈跑上前,关切的看着婴儿,一脸不忍。
“刚生产完就被抓走了。我把女儿抢出来,想给她一条生路。……就算大人真的该死,小孩是无辜的啊!求求你们,行行好!”年轻人哀求着。
“呼呼呼”,凄厉的北风呼啸不止。“我去热点稀饭。”妈妈缩了缩脖子,奔向厨房。
“就住一晚,全看在孩子的份上。天一亮,请立刻离开!”爸爸深谙世道艰难,良心必须藏起来,若敢出一粥一饭,便是将自家老小置于悬崖边上。
“砰砰砰”,“哐啷”,天未亮,衣服还没来得及披上,大门就被人踹碎了。一大群人涌入,有老人有壮汉有村妇有半大小子,男男女女,手上皆绑着红布巾,个个义愤填膺,正气凛然。“窝藏逃犯,罪加一等,立刻抄家!”他们义正辞严地宣布!
妈妈紧紧抱住两个孩子,瑟瑟发抖。爸爸跳下床,拦在众人面前“谁是逃犯?犯了何罪?”
“我没罪!我没罪!”“哇哇哇!”昨晚借宿的那年轻人连推带搡地被赶了出来,从睡梦中惊醒的婴儿悲怆啼哭。
“老天爷啊!开开眼吧!我只是不忍心打掉这孩子啊!她无辜啊!她也是一个生命啊!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生个孩子会是罪大恶极!老天爷,给条活路吧……”年轻人哀嚎着被拖走。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执法者趾高气扬。
“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们,就是看这小孩可怜,给他们吃了点稀饭,他们马上就走的!”妈妈试图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拖走!搬空!”命运只能接受,从不接受反驳。
摩托车,缝纫机,黑白电视,衣柜,书桌,米缸,衣服,鞋袜,画板,玩具小汽车,能拿得动的,寸草不留!她的梦想是成为画家,如今画板被抢走了。
“这头弯角黄牛谁家的?”执法者问。
“就他们家的!”闻风出动的左邻右舍跑来看戏。
“拉走!”
“那边的菜园也他们家的!”邻居热情举证。
“拔光!”
“这是他家借给我们的米,三斤二两,不敢隐瞒。”邻居颤颤巍巍怕受牵连。
“非常好!有赏!他们家还有什么东西?”执法者威风凛凛。
“这是从他家借的锄头……”
“这是他们给的穿旧的衣服……”
“这是欠他们家的钱……”
“非常好,非常好!把东西都搬到广场去,父老乡亲们一起分了!”执法者高声宣告出众人的心声。
每逢抄家,都是一件乐事,一个趣闻,一出大戏,一笔巨额收入。村民们纷纷应和,抄家之风,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妈妈当场晕了过去。后来被诊断出心脏病,打击太大,超出了心理承受范围。
屋顶被捅破了窟窿,窗子被打个稀碎,刺骨寒风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温馨是多么脆弱。
而她的苦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