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看到题目时,我以为会像刘亮程写的《寒风吹彻》那样,给人以冷峻严酷的印象——寒风带着它的低温,带走人的体温,也带走人的生命。这样的文字就像冬天的荆棘,又冷又刺,扎得人心窝子难受。
所幸,是汪曾祺写的这篇小说,寒夜在这里是个背景,仅仅只是个背景,不像《寒风吹彻》里的寒风变成了一种象征,跟作者一生卷在一起。
在寒夜这样的背景里,有一个牛棚。作者花了一大段去写这个牛棚的来历和现状,语气平淡温和,像老人哄孙子一样说着。
车棚,在夏天,本是牛的天地,它在里面拉水车的轮子整天的转。现在,冬天来了,它该有一份休息,卧在温暖牛房的温暖稻草上咀嚼些往事去,(谁知道是些甚么事呢。)车棚到这时候也应该让流浪的西北风来寄寓了。
后来人们把它改成了一个可以夜宿的地方,以供巡夜的人可以歇脚休息。这一段的描写已经产生了温馨的气氛,如果想写一个悲伤的故事,往反面写可以产生强烈的对比效果。但是汪曾祺不这么写,他要一直向上,他要写一个温暖的情景。让寒夜成为背景去吧!
但是汪曾祺还是写了对比,只不过这个对比无关故事的结局——牛棚的色调是暖色的,但是此时的季节是冷色的。
夜,雪后,这儿没有大得嚇人的雪,但也足够遮去一切土黄苍青而有余了,一片银光在荡漾,因为是年底,没有月亮,要是有,那不知要亮成甚么样子。怕有窗子的人家也不容易知道天甚么时候明。风,从埋伏的芦叶间起了,雪结上一层膜子,又打着呼哨。茅檐下的冻铃子(冰箸)像钟乳石一样,僵成透明的,不分明的环节。狗也不大叫。在家的人一定把被角拉得更紧,也许还含含糊糊说两句甚么,马上又把头缩到被窝里去。
这是气氛上的对比,是虚。但是这一段描写的寒冷在下文依然有着对比的作用,是实。为什么?因为牛棚中生了一大堆火,火还烧得很起劲;在火堆的周围,围坐着几个汉子,有两个还睡着了。读者跟着作者的描写,在暖——冷——暖的转换中,体会到最后火堆与巡夜人造成的真切的温馨气氛。
下文便是故事在真切的暖色调中发展。年青人从寒夜中归来,但他身上的寒意很快就被火堆和周围的人溶解掉了。不仅如此,年青人还有与他互相喜欢的女孩子,在寒夜里则多了欣喜和俏皮。旁人没有嫉妒,只是调侃。
真是治愈。感谢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