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王维”之——张九龄的《归燕诗》品出悲凉

    “开元盛世”下的长安城,歌舞升平:举目望,商铺酒楼,鳞次栉比;屏息听,瓦肆百戏,笙歌悠扬……

    心神不定的王维,约二弟王缙,找了个僻静地儿,喝酒聊天。主题当然还是:张九龄与李林甫。

    在朝为官的日子更久,王缙信息来源显然更多,政治见解更为通透。在与王维谈到朝廷权力格局时,王缙感叹道:张九龄虽是宰相,却没有宰相的霸道。更可怕的是,张相宅心仁厚,对李林甫并不设防!

    以自己的亲身经历,王维也有同感:依我来看,正人君子,恐怕难敌“奸佞小人”啊!

    ......

    一千三百年后,一个叫北岛的中国当代诗人,把王维当时的担忧,浓缩为两句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精辟至极!


     行笔至此,避不开唐玄宗当时专宠的女人——武惠妃。

    有人会嘀咕了:唐玄宗不是宠信杨贵妃吗?

    别急,故事发生这会儿,还没有杨贵妃什么事。

    武惠妃,是武则天的侄孙女,也曾是杨玉环的婆婆。请注意,与杨贵妃隔着“辈分”呐。

    李隆基继位登基时,武惠妃如“天女下凡”般出现。

    因为有良好的宫廷教育,她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贵族气质逼人,更兼有其姑祖母武则天的风范,立马引起了李隆基的注意。

    武惠妃性情乖巧,善于逢迎,又颇通音律,很快就俘获了唐玄宗的欢心......

    王皇后被废黜病死后,武惠妃几番想登上后位,由于朝廷反对的声音太多,其中就有张九龄的声音,一直没有如愿。

    退而求其次,武惠妃转而把希望,寄托在儿子——寿王李瑁身上。她为儿子做主,娶了同样精通音律、容貌出众的杨玉环,然后,就开始谋划除掉太子,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请注意,杨玉环开始出现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李林甫主动贴近了武惠妃,拜倒在其石榴裙下,捶胸顿足地表示:愿为保护寿王而肝脑涂地。

    爱子心切的武惠妃,当然非常感激,于是,他们结为“同盟”。这很可怕。

    有了武惠妃的帮助,李林甫在与张九龄的“对垒”中,自然占据了主动。


    且说这一日,唐玄宗邀请几位近臣,到御花园赴宴游玩,忽然指着池里的鱼说:“瞧,那几条小鱼,游得多么开心自在啊!”

    李林甫立马躬身奉承道:“那些鱼儿,是在沐浴着陛下的恩泽啊!”

    舒服,唐玄宗开心地笑了。

    张九龄却看不惯这一套,话里有话道:“这些鱼儿,就好像陛下所任用的人,也只能献点殷勤,妆点风景而已!”

    弦外之音,谁还听不出来!唐玄宗觉得很扫兴。

    依我说啊,这两个人的反应,是两个极端。

    李林甫“谄媚”自不待言,令人不齿;但是,张九龄此举大可不必,哪怕随便吟上一首诗,必定能够得到圣上的嘉许。

    李林甫文章狗屁不通,张九龄可是文坛领袖啊,一出手,高下立现。

    可惜,张九龄没有这样做,冤枉丢分了!

    现在想来,张九龄是正宗的“科班出身”,铮铮的文人风骨,性格使然啊。

    是不是有更恰当的应对方式?答案是肯定的。

    显然,张九龄做不来。性格决定命运,此言不虚。


    开元二十四年(736)秋天的一个晚上,洛阳的宫中出现了“不祥之兆”,唐玄宗担心有灾祸降临,打算西回长安。

    第二天,唐玄宗召集三个宰相,来商议回长安的事。

    张九龄和裴耀卿竭力规劝:“现在呢,农民正忙于收获,陛下最好是缓一缓,等到入冬农闲时再走吧。”显然是拒绝,不容商量。

    这两人常常一个鼻孔出气!唐玄宗心里很憋屈,窝了一肚子火。

    李林甫暗暗观察唐玄宗的脸色,却不表态。

    等到张九龄和裴耀卿往外走时,李林甫却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慢慢越拉越远。

    唐玄宗觉得奇怪,把他喊回来:“你的脚怎么啦?”

    李林甫回头一瞥,见张九龄他们已经走出了门,便躬身笑着说:“没事、没事,我是故意装的。只是想找机会单独给您汇报。”

    唐玄宗很期待:“那,你说说看。”

    李林甫故意清了清嗓子:“陛下,洛阳、长安,只不过是您的东宫和西宫,想待在哪儿,是自个的事。您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何必在乎别人会怎么说!如果说,怕大队人马经过,会影响农民秋收,那就补偿一下,把沿途州县的租税减免。我们作为臣子的,首要职责就是迎合陛下的意愿。”

    唐玄宗心情大好:“接着说!”

    李林甫马上匍匐在地:“启奏圣上,您下令,我来安排,通知各部门立刻开始准备,马上回长安。”

    唐玄宗心中暗自赞叹:这是真懂我啊!马上下令西还。


    开元二十四年(736),朝廷得到奏报: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厉行节约,仓库盈满,百姓爱戴,政绩可观。

    唐玄宗很是高兴,打算任命他为六部尚书。

    廷议这事时,张九龄表示坚决反对:"自开国以来,尚书之职只有德高望重者,才可担任。牛仙客边疆小吏出身,突然提拔到如此重要之位,恐怕难服众人。"

    其实,张九龄与牛仙客并无个人恩怨,据实直言而已。

    唐玄宗觉得有些道理,那就退一步吧,准备给牛仙客加封爵位。

    谁知,张九龄再次表示反对:“牛仙客身为边将,充实仓库,修理器械,乃是本职,不足以论功。陛下赏赐金帛即可,不可封爵。"

    此番廷议不了了之。

    退朝后,李林甫马上把“讨论的经过”告诉了牛仙客。挑起群众对群众,这招“狠”。

    第二天上朝,牛仙客当朝哭诉,凄凄惨惨戚戚,说自己:陛下啊,臣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为皇帝效力,我可从未指望什么加官封爵呀......头如捣蒜,磕得山响。

    唐玄宗似乎又被感动了:“平身,你的赤胆忠心,朕知道了!”

    牛仙客再三伏地叩首,谢恩不已。

    果然,唐玄宗随后命令大内高力士,拿白羽扇赏赐了牛仙客。

    这是很明确的信号!


    这事发生后,经过周边朋友分析揣测,张九龄也觉得很后怕:

    自己虽然是出于公心,但也不能跟前朝的魏征魏大人比啊,唐太宗后面站着的是长孙皇后啊,此所谓“君明后贤臣直”,文治武功,春风和美。此刻的唐玄宗,后面站着的却是武惠妃......

    思考再三,张九龄还是决定,先退一步,“妥协妥协”,于是,写了一篇赋,又写了一首诗《归燕诗》,送给李林甫。

    《归燕诗》诗曰:

    海燕虽微渺,乘春亦暂来。

    岂知泥滓贱,只见玉堂开。

    绣户时双入,华堂日几回。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


    读着这首诗,王维觉得内心万分悲凉......

    王维知道,张相在此借“海燕”之“微眇”,来隐喻自己微贱之身,暗含着自己不像李林甫那样出身华贵。确实,李林甫出身李唐皇族一脉,关系盘根错节。因为,你都弄不明白,朝廷有多少人,在他身后“罩”着。

    在王维眼里,此人没有任何功绩,却平步青云。就是明证。

    作为小老弟,王维从“乘春亦暂来”中的“暂”字,读出了张相似乎已经“身心疲惫”,萌生退意。

    在“岂知泥滓贱”中,“泥滓贱”,喻指李林甫之类的小人。燕子衔泥筑巢,为朝廷忠心耿耿,而不知“泥滓”之贱、之用心险恶。

    读到此,王维深有感叹,岂止是张相,我们这些“正人君子”,对李林甫这样的小人,同样地,还是认不太清楚,捉摸不透啊。

    当然,一个“贱”字,也可以理解为张相对李林甫之流的厌恶。

    “只见玉堂开”,张相以燕子出入“玉堂”之中,日夜为朝廷分忧。说的是事实,一点不夸张。

    颈联“绣户时双入,华堂日几回”,紧承颔联中的“玉堂开”而来。在王维眼里,诗句中的“绣户”、“华堂”,和前面的“玉堂”,都是隐喻朝廷。其中“双”字,即指张相和李林甫两人。“时双入”,即每天双双(指张九龄和李林甫)进入朝廷。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没有办法啊。

    王维清楚地知道,张相并没有把李林甫,当成有敌意的人,从而表现出自己为了朝廷,而忘记个人的私怨,具有宽容的胸怀。

    唉,即便是谦谦君子,长时间“不设防”,无异于置身危险境地,后果不堪设想啊。

    尾联“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更让王维觉得内心悲催。

    在这里,张相很明确地向对方表示:我无心与你争权夺利,不必猜忌,更不必中伤!也许哪一天,我就要退隐了。

    话中透出多少无奈啊!

    但是但是,李林甫会“收手”吗?

    王维心里,没有一点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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