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去世不久,小婉便在梦中多次梦见他活了过来。
最恐怖的一次,临到下葬,丈夫蓦地睁开了眼,顶着一张清白色的面皮跟小婉说他没死,你们怎么可以埋了我。
小婉从梦中惊醒,整个后背都湿透了,阴测测地发冷。
其后,丈夫再没死去,以一副死人的驱壳继续存活在小婉的梦中。没有表情的面孔日日以阴阳怪气的腔调继续对小婉的生活指手画脚。
白天工作中犯了错,梦中丈夫会再度呵斥她没用;
婆婆为了遗产的事情来家中生事,梦中丈夫更是对她一顿乱骂;
就连屋子里某个角落没打扫干净、垃圾忘了倒,丈夫也会在梦中横加指责。
不管做什么,背后都仿佛有丈夫一双鼓胀的眼球在盯着,直盯得她后背发麻,常常不自觉地被惊吓到尖叫、哭泣。
小婉感觉丈夫的魂魄就逗留在房子里,缚在她身上,一直不肯离去。就像他生前那样,厌恶她、奴役她、虐待她,到死都不肯放过她,是要折磨她致死吗?
小婉不敢告诉任何人,旁敲侧击问了母亲。
母亲说:改天去庙里求个平安符吧,最近要注意哦,这不是好征兆。
又偷偷上网搜索,居然有人说梦见死人复生是有幸运降临。
幸运?呵,这分明是诅咒!
小婉怀孕了,还是丈夫在梦中告知的她。
不可能!小婉第一反应是辩解。
丈夫的魂魄没日没夜地都盯着她,他知晓自己没有任何出轨的机会。
怎么不可能?你不是百度到我是你的幸运吗?
男人灰白的面孔虽然已做不出任何表情,但声音里分明透着得意。
他的?
小婉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仿佛吞咽了蛆虫一般恶心,在呕吐中惊醒。
她该怎么办?丈夫无时无刻不再盯着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丈夫生前婆家就一直催促她生子,还几次三番被婆婆不顾意愿地拉着做各种检查,吃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药。丈夫死之前婆婆甚至开始筹谋让她做试管婴儿。
多年不孕,丈夫一直排斥去做检查,坚称是她的问题。
活着都没能让她怀上,一个魂魄居然能致人受孕。
小婉不信!
她偷偷去医院做检查,居然怀孕已有三个月之久。
那时丈夫还未去世,但小婉确信这绝不是遗腹子。
是阿坤的,小婉的秘密情人。当时丈夫出事,小婉便暂时与他断了联系,想等一切料理完再与情人双宿双栖。但后来,丈夫魂魄迟迟不走,小婉自然不敢有所动作。
孩子的事情,小婉没有跟阿坤说。
她必须保护这个孩子,她和爱人的孩子。
她主动买了水果去到婆婆家,这个往日尖酸刻薄的老妇人听闻小婉肚子里已经揣了她的孙子,激动地当场哭倒在地,更说着马上就要去儿子墓地告知好消息。
小婉将婆婆从地上扶起,缓缓告知这些日子以来丈夫魂魄未走的种种事情。老妇人狂喜,这么说儿子相当于没有死,现下又有了孙子,简直不能再好了。
小婉顺势提出要搬来和婆婆同住,也好安胎。
说来奇怪,搬到婆婆家后,丈夫入梦次数越来越少,也不再对小婉呵斥怒骂,只分外珍重她肚子里的孩子。
婆婆始终没能等到儿子入梦,但每每听小婉说起梦里儿子还摸着媳妇肚皮感受到了胎动,便也不想怀疑此事的真假。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小婉意外地感觉到梦中的丈夫越来越虚弱。有时候连说话都成问题,只是瞪着个骇人的眼珠看她的肚子。虽然没有表情,但小婉觉得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期待与不舍。
他待不久了,一定是的。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小婉心存疑惑,但不敢问更不敢查。
婆婆对孙子看重得很,一改往日对媳妇的苛责,好茶好饭地伺候,半点事情都不让她做。夜里也丈夫魂魄的打扰也少了,这个孩子算是保全下来了。
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久不入梦的丈夫复又出现,一副死人的皮囊松松垮垮,仿佛一碰就要碎成粉末。
他走近小婉,入梦以来第一次触碰她的身体。骷髅一样的手抚摸她的肚子,小婉感觉不到任何触碰,依然心生害怕。
他说,我会把一切都留给我儿子的。
小婉惊醒,开始阵痛。
虽然早产,但果然是个儿子。小婉卸下腹中重负的同时,也大大地松了口气。生产过程中她曾一度昏迷,如此重要的时刻丈夫没有入梦,大概是会永远消失了吧。
婆婆抱着心生的婴儿无限欢喜,她说儿子昨天中午托梦给她了,让她把所有的财产都转到孙子名下,包括此前儿子的遗产。
果然,是要把所有财产都留给儿子。
可惜,是别人的儿子。小婉瞬间觉得自己大仇得报,这些年婚姻里的种种憋屈以及几个月来梦里的鬼魂折磨,通过儿子统统都要了回来。
殊不知,另一个噩梦才刚刚开始。
小婉想不到丈夫阴魂不散居然留有后招,儿子身上的巨额遗产要等到十八岁才能自由支配,在此之前由奶奶代为管理。
阿坤劝她,为了儿子的未来忍辱负重。不但不能和情人厮守,还要继续伺候婆婆。
儿子在奶奶身边被养成了另外一个丈夫,性格乖戾、暴躁,同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小婉根本不敢告诉儿子他的亲生父亲是阿坤。
忍辱负重真的就能幸福吗?小婉预感自己大概此生都无法拜托丈夫的噩梦了。
儿子十八岁生日,约了一堆朋友去酒吧唱歌。凌晨打来电话,小婉犹在梦中,她恍惚中听到一个像极了丈夫的声音急躁地说:我杀了人,你快给我想办法。
仿佛就在梦中,小婉去到警局,警察说儿子在酒吧杀了人后不知所踪。
监控录像里,十八岁的少年用破碎的啤酒瓶疯狂地刺着一个中年男子,直到中年男子倒在血泊里犹不解气,又用啤酒瓶死命地敲男子的头,直至脑浆迸溅。
那神情如鬼魅,像极了小婉梦里的丈夫。
而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可不就是阿坤。
小婉感觉自己走不出这个梦了。
梦里,丈夫青白的面皮鼓胀着眼珠、儿子手持尖刀对她呵斥,而情人阿坤则躺在血泊里向她求救。
她再次听见丈夫没有表情地发声:我要把一切都留给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