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很小,举手动嘴之劳,发生也有些日子了,但其中的一些细节却像刻在脑子里,总惦记着挤点时间把它记下来。
那天,看日历马上要入三九了,但还是没像样下过一场雪,雨也没有,刚又经过数日寒流的折磨,干冷干冷的。听说最近一种流感病毒肆虐,各大医院儿科都快成农村大集了。儿子班级家长群里,每天早上都被孩子发烧请假的信息刷屏,看着都让人心焦。不过也没办法,普通人的生活就像打仗,只要没倒下,每天都得爬起来向前冲。
送孩子上学是我每个工作日的开始,生物钟早嵌下了,到点就会醒。六点五十不到,对面十米还看不清来人,我就赶脚似的把儿子塞进车,出门了。儿子睡眼惺忪,一上车就缩作一团,催促着开空调。我也被冻的够呛,盼着刚发动的车子早点出暖风。
沿着小区弯弯绕绕的路,我熟练地左打右转,车灯照着路,也照着路上早行的人。一个个都裹得严丝合缝,紧着步子走着,他们就像美国电影《The Truman Show》里的演员,陪着我每天规律地出现。
小区北区一个斜十字路口很嘈杂。卖早点、卖蔬菜、卖水果地每天都守在那里,没见过他们啥时候来啥时候走。此刻最忙活的还是早点摊,卖的人一遍遍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和嘴里的话,忙的浑身上下都热乎。买的人排着队,在等待中无所事事,龟缩在各色质地的冬装里,不停地跺着脚。
经过这个路口,前面就是单行线了,本来路就不宽,旁边又停一排车,剩下的地儿显得更紧吧。我刚想加速,车灯里却突然冒出一辆三轮车,逆行过来,我果断减速。只见三轮车忽地一转把,扭向一边,车远角上一个大筐子甩了下来,瞬间淌出一地小橘子,颜色鲜亮,煞是可爱,自顾自撒欢儿地跑。
不过,三轮车并没觉察,仍贴着路边向前赶,看样子是路口卖水果的,估计今天是晚了,着急营生。到我身边时,我拿下车窗,指了指前方,喊到:“掉了、掉了”。
三轮车回头一望,忙停下车,奔着大筐子就跑去了。一过去就蹲在地上,胡乱划拉几下,就推着筐子向路边挪,接着又停了手上的动作,把整个身子往上提,分明是想尽可能多地护着橘子,同时还想尽可能多地腾出空间让我开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的车灯里,车主是一个不到五十的中年大姐,暴露在外的双手像个扒拉,一看就是操持生活的能手。我赶紧下车去帮她,弯腰把散落的小橘子拾入筐中。她感到很意外,愣了一下神,接着也开始捡拾小橘子,动作快的像一阵风,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
这时,车门忽然打开了,儿子从车里钻出来,小跑似的,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捡拾。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内外,虽从上车到现在都没回头注意他,但通常我是知道的,一定还会搭蒙着眼眯上一会儿。儿子动作麻利,把滚远了的小橘子都一一给追了回来,豪不吝惜昨天刚买的新手套。
路自然是堵上了,车前面积了两个人,一个步行,一个骑车。步行的是个稍微上了年纪的女人,也马上搭手加入。骑车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脚在车上踏着,一脚在地上撑着,在一边看着等着。我的车后面也积了两辆车,虽没下车,但也没摁喇叭扯嗓子催,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正忙活着,中年男人突然大喊,“溜车了、溜车了”。
我被吓了一跳,立刻像弹簧一样扭身回到车边,正看到三轮车朝着我的车靠过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我赶紧追上两步顶住了三轮车尾部,在中年男人的帮助下,刹好三轮车,好在相安无事。中年大姐也马上起身,等回过神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嘴上的“谢谢”像蹦豆子一样倾泻出来,我也赶快像中年男人道谢。
很快,地上干净了,一大筐小橘子又重新回到三轮车上,我和儿子也上了自己的车。
路跟着通了,大家又各自奔着自己的生计去了,谁也不认识谁。但在刚才的几分钟里,很多人做了好事,包括中年男人和那些在繁忙紧张的早晨静心等待的人。中年大姐也做了好事,她的一个意外却让陌生人之间的扶持帮助生动地传递给了孩子,也留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
车很快来到大路上,交通信号灯的转换让车流时走时停。在这个档口,我回头以欣赏的眼光看着儿子,没言语。此时他不仅没有蜷缩一团,而且还很精神,坐在后排中央,双臂搭在前排两个座椅的一角上,透过前挡风玻璃盯着前方。
碰着我的目光,平静地若无其事。
“咋了?爸爸。”
“没事,手套脏了吗?”
“没有,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