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说,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我也一直以为,以为人是慢慢长大的,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直到有一天,我看着妈妈眼角的皱纹,疑心它是突然出现的,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疑心昨日我不是一个做错了事忐忑不安的小女孩吗?
当妈妈一瞬间变老的时候,我还没有长大,那时候我是一个自私鬼,只知道自己伤心,不知道妈妈深夜的眼泪。
我不知道那些白发是怎样在妈妈头上渐渐增长的,我不知道那些细纹是怎样在妈妈脸上刻出的,我不知道岁月是怎样在妈妈身上施了魔法。我向岁月哀求:我愿替我爱的妈妈,用我的青春来解除你的魔法。
岁月不曾为我的哀求停顿过一秒,她是这样无情的匆匆走了。
我沮丧,沮丧,我对无情的岁月产生了熔浆一样灼热的愤怒,我对我的无能为力产生了海啸一般窒息的愤怒。我向岁月恶狠狠的说:哈!你这无情感的怪物!
那时我还没有长大,愤怒蒙蔽了我所有的理智。我报复我的无能,是用更加放肆的无能。我肆意挥霍我的青春,这是被岁月所蔑视的青春,呵,谁又在乎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岁月已经走出了很远很远,我的愤怒对她没有丝毫损害,只是灼烧了我自己,扼住了我的咽喉,常常感到快要窒息。看啊!岁月多么狡猾,她懂得如何不费力气就能狠狠处罚一个对她不敬的人。当愤怒的熔浆渐渐冷却,当汹涌的海啸渐渐平息,那个可怜的人儿,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茫然若失。曾经我一度在岁月留下的迷雾中呆呆伫立,辨不清方向,我不敢动,于是真的一动不动。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是我,那是一个灰白的世界,灰白的我在灰白的山路上蹒跚着,怀里捧着一个大大的灰白相框,灰白的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醒来,我哭了。
触摸到脸上湿润的泪水,我惊讶又疑惑,我哭了?是因为悲哀吗?是因为恐惧吗?我找不到答案。只是我的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或许,它并不是一个好的变化。我常常莫名其妙发呆,常常莫名其妙恐惧,常常莫名其妙流泪。阴天的时候我不出门,晴天的时候我不出门。我的世界变成了1900的那艘船,我了解这艘船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候我还没有长大。大人们纷纷指责我不思进取,懒惰任性。我反抗他们的方式,是冷笑一声,昂首走过。他们指责我愈强烈,我便愈加肯定我没有错。那时候我连我爱的妈妈也一并当做了敌人。只有那一声声压抑着的深夜的啜泣,敲击在我的心上,一阵阵发痛。
我长大了,已经记不清是在哪个瞬间。或许是又一次发呆后,或许是又一次流泪后,或许,是又一次看到,瞬间变老的妈妈。
岁月远的看不见了,为何我听到她的浅笑。哦,岁月原是一个智慧的女子。她公正的对待每一个人。岁月让每一个人慢慢变老,她狠一狠心从不为谁破例停留。可是啊,每个人的心里也住着一个孩子,岁月无法让他长大,也无法让他变老。
当岁月让你做个孩子的时候,他在你心里,已经长大。当岁月让你白发苍苍的时候,他在你心里,依旧孩童般的笑闹。
她是一瞬间长大,她是一瞬间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