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害怕清醒的感觉,无论是哪一种清醒。醉酒后的清醒,独处时的清醒,受难时的清醒,落败后的清醒,乃至于“好”的清醒。我都在极力地抵抗着清醒。
可能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也可能是心智的问题,最近总是一旦醒过来就真的再难入睡了。无论是凌晨三点,还是早晨七点。我曾数次尝试着装睡,可只要一躺下,那种茫然无措感就向我席卷而来。所以,我只好远离床,起来做几十个俯卧撑,去刷牙洗脸,去做点什么。我不敢让自己闲着。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即使我在忙着的时候,我竟然还能够分心。有点像一心两用,这种感觉简直太糟糕了。我是说,有点分裂。而且,让我感到恐惧的是,脑子里想的东西叫我心慌,甚至有点腿软。是的,我脑子里一直在预演着各种“危险动作”。比如站在高楼上,脑子里想的是跳下去;比如靠近电器,脑子里想的是触电;比如走斑马线,脑子里就会想到车祸……到处都是失控和不安。
我知道,兴许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大脑在预警,可能恰恰是出于保护的目的。仔细分析原因,我猜测很大可能就在于我离群索居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几乎不怎么出门,几乎不怎么与人交流,几乎与世隔绝,距离周遭的一切都太疏离。就像小孩子初次来到世间时一样,恐惧和不安,紧张以及担心失控。可与小孩子不同的是,我脑子里多了很多的东西,其中包括复杂的诸多知识。再加上一直以来我研究的方向,人性。它直接放大了我的内心的恐惧。
是的,人性这东西太复杂了。越是接触得久就越是想要逃离,越是与之打交道就越是需要时刻警惕,越是清醒地认识它则越是想要撇开它。清醒是难以言喻的,很多东西是不可言说的,很多很多都牵扯太深了。而在这样的强压之下,想要守护一颗稚子本心,越是清醒则越是艰难、悲痛、沉重。
极端、自虐,以及疯狂。不由得想起尼采、苏格拉底,不由得想到庄子,不由得想念无知的自己。无知者无谓。多好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样不好,无论是为我心忧还是谓我何求,都不好。不要,不要这样,我怕我会哭,我表达不好我的感恩,我也无法慰藉我的愧疚,不值当的!
智慧,爱智慧。可一旦这智慧不在生活,就像在生活之上,那种独醒,那种刻骨,那份炙热,多像飞蛾扑火啊!就像喜欢喝白酒时带一瓶矿泉水。意思是可以陪你疯狂,但也要懂得爱自己。而爱对方时也爱自己,更容易久远而非飞蛾扑火,到头来只燃烧自己。一如给你撑伞的人无法给你全身的拥抱,但能让两人都不淋雨。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温和、平常、柔软。
有人说,“开悟”得有“七朝天子福,九代状元才”。这份慈悲、仁爱、才干,厚德载物啊。可谁知道,这背后到底承载的是什么呢?或者说,谁在意谁关心呢?
空性,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真的煎熬啊!多孤独,多清醒,多偏执呢。孤独、清醒、偏执都是好的,但当它们一起出现时,这份“好”就变得无福消受了。
我有多害怕清醒呢?就像偏执地做自己,那是怎样的格格不入和不安呢。谁能知道那种眼看着他人步入深渊,在泥泞中挣扎,在黑暗深处蜷缩着身子,那种悲哀、疯狂和冰凉,我多想我能代替他们受过。可我不能,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那四年我何苦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我在修心啊!一颗平常心。可谁说那就是平常呢?世间的事儿何其纷扰。就像某人戏言,“神仙”称人世间为“渡劫”。鲁迅弃医从文,救一人和让千万人自救怎么选?救一心和救其身怎么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就像前几年遇到某人,然后对方反复提及能量,处处小心谨慎,说是要守护自己的能量,然后尽可能地吸收能量。我当时不懂,什么叫能量呢?怎么多说话就是消耗能量了?直到今天,朋友说,不要聊天,对大家都好,保留你的精神资源,免得枯萎。其实,我已经隐约知道了“能量”是怎样的存在,但我想说的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天道好轮回。”
我当然可以选择和大家一样选择保留。我也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选择独醒。我还可以选择醉酒,自虐,极端,偏执,疯狂,可清醒之后呢?我是说,醒着的冰冷和残酷,如果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尽管长远、长久,可纵使到百年,又如何呢?
“我拿浮生佐酒,百年后醉的依旧。”
如若不然,“枉有一杯醉人酒,难解半点俗世愁。”我知道清醒可以做到,我是说,如果足够清醒很多事情都可以做到,可来人世间走一遭,独活不难的,只是这种安逸和活着,我就真不知道该不该清醒了。
“晨起高楼撞晓钟,不信人间耳尽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