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后，小羽在校门口等蓝雅。靠在铁门上，脑袋里还在想刚没解出来的数学大题。整个晚自习都在做卷子，现在脑袋有点转不动。踢了踢石子，呼了一口气，要是蓝雅的话，肯定知道怎么解。
小羽脑袋放空，呆呆地看着白亮的路灯，耳边猛地钻进舅舅前几天晚上说的话：
“这些年，舅舅看着你长大，你一直很懂事，也很努力。你这样我很欣慰。”
“……真像……你母亲也聪明很努力。但是那时候家里穷，顶了天也只能供一个孩子上学。她知道后晚上钻被窝里哭了一宿，第二天背着包就上城里打工。真是倔，跟头驴似的……”
“后来她经常往家里寄钱，我能顺利读到大学，是她的人生铺的路……”
“你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小时候营养不良，瘦的麻杆一样。工作后环境也不好，烙下了病根。让她不要那么拼，她也不应，就是笑。怎么那么倔，你外公外婆都是耳根子软的人，也不知道像谁……”
“我知道她心里有口气咽不下去，不是怨谁，就是不想这样慢慢耗着生活……”
“她结了婚后，联系也少了。再到后来，你爸爸出了那样的事……”
“牵你到我家时，那么瘦瘦小小的一个。现在也还是有点瘦……”
“心里是打定主意想一直供着你和蓝蓝读书，大学研究生博士生，砸锅卖铁也读。但是近几年你舅妈身体不好，当了老师大半辈子，前年咳出了血。医生说只能吃药静养，她不让和你们说。她看着严厉，其实心软着呢。”
“能借钱的都借了，前几天你舅妈说不治了，活了大把年龄，哪能因为这病让你们跟着受罪……”
“你舅没用，她们母女跟着我没享过什么福，蓝蓝还那么聪明，我不能断了她的后半生……”
“舅舅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
小羽看着亮的有点刺眼的白光，想闭上眼却还是执拗的睁的大大的，心里一阵一阵难受。就像是本就不清晰的前路，突然起了大雾，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该怎么辨识方向，茫茫然，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
她其实很感谢舅舅一家。爸爸出事后，再也没有人关心过她。只有舅舅来了，牵着她的手，温厚的声音说“我们回家。”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坐了很久很久的车，从此住进了一个新的家。
微风，微凉。不停有下了晚自习的学生出校门，在抱怨老师占用自习课还拖堂或者粉色八卦的声音中，拖着的影子逐渐变短又变长。
“走了。”蓝雅手里抱着学习资料轻碰了小羽肩膀，看她回过神。
“罗钦，认识吗？我们班新来的学生”蓝雅下巴指着不远处男生，声音淡淡的。
男生一半站在阴影中一半处于光线中，他正看向她们的方向，看不清表情。小羽摇头，“没听过，不认识。”
蓝雅没什么表情，也没再说什么。
最近，蓝雅很忙。有次小羽睡前上厕所，蓝雅的房间还是亮的。以前晚自习回家后蓝雅是不学习的，但是近一段时间都会抱一堆材料回家。
这是小羽第一次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太阳很大，周围光线很足，白亮白亮的。窗外鸣叫不停的知了，听的人心里烦躁。她正在和一个男孩子看童话书，手指一页一页翻着，很快，只能看见故事中的插图。小男孩也不烦她，安安静静待在一遍。
突然很多警察冲进来将爸爸按在地上，后面又涌进来很多人将身边的男孩子抱出房间。她上前想拉住爸爸，不知被谁推到地上。她疼的大哭。爸爸满脸沾满灰，想起来哄哄她，稍稍一动就被更大的力气按住，无法动弹。被抱走的男孩子一直哭着喊小羽。
太阳光线太亮，她几乎都很难睁开眼睛，最后印象中的就是一双双看热闹嘲讽的眼。
好不容易真开眼，发现太阳已经投过窗户照到床上，晃得快睁不开眼。
小羽放学后被一位男同学塞了一封信。干干净净的信封上，一笔一划的写着“致徐蓝雅”。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蓝雅在整个年级中，不仅成绩优秀，而且也很漂亮，只是性格比较冷淡。自从知道小羽是蓝雅妹妹后，小羽收情书的业务已经很熟练了。
小羽抬头看见罗钦站在几米开外，嘴角微提，不见笑意，带着几分不屑，但又似乎被什么烦扰着的不耐烦皱眉。小羽往包里放信得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再三确信自己不认识他，然后看了下四周，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简直莫名其妙，这是什么表情，小羽不想惹麻烦，低着头撇了撇嘴走了。
小羽将信给蓝雅。蓝雅接后放进抽屉，手按着眉骨，带着疲意，“下次你直接拒绝，说我高中不打算恋爱。”小羽叹口气，也很无奈，“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跑了。”
蓝雅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小羽在蓝雅门口停顿了一会儿，问，“你们班转校生怎样？”蓝雅睁开眼挑了下眉，有点惊讶，“不太清楚，”蓝雅顿了下，“不过似乎有点……”她找了个合适的词，“面瘫”。
再一次遇到罗钦，是周末，在图书馆。
他笑得很灿烂，问，“你还记得我吗？”
“？”小羽有点戒备，这人可真奇怪，前不久还用鄙夷的眼神看她，现在像自来熟一样。
他对小羽的态度有点失落，一会儿又欢快起来，“是我啊，小五！”
小羽觉着奇奇怪怪，什么鬼，试探叫他，“罗……钦？你怎么了？”
他瞬间低垂着脑袋，像焉了吧唧的。“我才不是他，就知道会这样。”他抬头看着小羽，“你还记得小时候不，我是小五啊，我们一起看童话书来着，小五还是你起得啊。”他期待的看着小羽。
小羽顿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罗钦是小五？那个男孩子？可他刚说他不是罗钦？“那……罗钦……”
小五打断小羽，“他是他，我是我。”
小五出现了！惊喜，担心，埋怨，内疚，小羽顿时如被各种情绪淹没。她从来没有想过会重新遇到小五，在这样的场景下。本以为忘却的经历，此时却像隐藏的胶卷被洗出来然后一帧一帧的放映。
小孩的世界总是单纯的。那天天气很好，温度也刚刚好。小羽一个人在家，由于学会的字不多，拿着仅有的一本童话书也只看图片。突然爸爸抱进来一个男孩子，放到床上后立马将门关上了。安静的空气突然像是打开某个声音开关，立马充满整个空间，爸爸的喘息声，男孩子细弱的呻吟声，窗外小狗边叫边跑，不远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轮胎倾轧声……
小羽看见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躺在床上，一直叫疼。他头发汗湿了，一缕一缕贴在脑门上，眉头一直皱着，苍白的嘴唇上裂开起皮。
爸爸刚从外面抱进来一盆水，小羽跑到爸爸身边拉起衣角，忙叫着爸爸说他疼。那天悠闲的下午忽然变得急急忙忙起来，爸爸里里外外的跑，换了一盆又一盆水。
第二天小羽起得早早的，盯着男孩瞧个不停，只觉得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男孩琥珀色眼睛睁开时一阵迷茫，清醒后警惕起来。小羽只觉得他胆小的不得了，见什么都害怕，看见爸爸怕，隔壁大婶在门外说话怕，连小狗叫两声都怕。小羽好不容易遇到同龄小伙伴，总缠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慢慢地，他只愿意和小羽接触。再后来，吃饭，睡觉都是小羽照顾他，即使自己也是个孩子。
叫小孩小五，是因为小孩开始不说话，而那时候的小羽只会数到五。指着童话书中的小矮人，左手指着一个，右手伸出一根指头数。指到第六个小矮人时，张着右手看了又看，数“五”，指到第七个时，看着右手伸出的五根指头，顿了又顿，还是数“五”。
那时小羽很得意，“我叫小羽，那你叫小五好不好。”当然没有回答，小羽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讲个不停，每句话开头都是“小五”，结束时也是“小五”。
小五洗澡时，小羽看见小五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想摸又不敢。顿时急得哇哇大哭，直喊疼。小五坐在澡盆里，可怜巴巴的。从来只看见小羽欢快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样子，此时看见小羽哭的只打嗝，也跟着哇哇大哭。
小羽爸爸进来看见的就是两个小孩坐在澡盆里张着嘴，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小羽爸爸看见这画面想笑，嘴角刚挑起就强行压住了。小羽哭得不成样子，打着嗝对着爸爸说“小五疼”。
洗澡事件后，小羽更加护着小五，总担心他磕着碰着。所以总是看见小五跌着了，小羽一副要哭的样子叫爸爸。
小五第一次开口，是一天下午，小羽拿着自己仅有的童话书，磕磕巴巴的对着图片讲故事。小五叫，小羽，声音有点稚嫩，有点哑。小羽扔下书，拉着小五惊奇的叫，“你会说话啊！”在后面，小羽拉着小五给给她童话故事了。小羽觉得，小五是爸爸之后最厉害的人，都会识字讲童话故事。
直到爸爸被抓走，小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舅舅舅妈从不对小羽提爸爸的事情，但是在舅舅没有接小羽回家前，那些邻居，叔叔婶婶对小羽说的最多的就是人贩子三个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记在了心里。直到后来读了书识了字，才知道，小五是爸爸拐的孩子。
他说，他是小五，那个瘦瘦小小的叫着小羽的小五，给她讲好听故事的小五，也是爸爸骗回来的小五。
小羽脸色有点发白，口袋中的手都在发抖，有愧疚，更多的是害怕。她强硬起来语气，瞪大眼睛语气凶狠，“我不认识什么小五，要搭讪也找个好点的借口！你这样的人，最恶心了！”
小羽看见小五本来期待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似乎不知道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眼睛里茫然一片，嘴唇抖动几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来缓解这气氛。
图书馆几个听到动静的从书里抬起头看向这里，有探究，有八卦。小羽不想在待在这里，转身跑出去。绕着图书馆附近的树林走了很久，直到小腿酸胀起来，才缓缓平静下来。
她直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小五是最无辜的，自己不应该这样对他。但是她无法想象自己重新面对那样难堪的境地。她已经能想到后面即使是路过的乞丐，都可能会向她吐口水，骂她是人贩子的孩子。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曾经在孤儿院待过。
她只记得在叔叔婶婶家辗转几次后，最后还是被送到孤儿院。孤儿院本就是个小型的社会，妈妈们知道小羽是人贩子的孩子后，对小孩子们的恶作剧也不闻不问。对他们来说是恶作剧，可是对那时的小羽来说是灾难。
小羽一直留着厚重的刘海，因为有条横跨大整个额头的伤疤。那时孤儿院的孩子们又一次抢了小羽的午饭，然后笑着闹着把她关进杂物间。那里面只有一扇窗，整个杂物间的光线的源头。最开始小羽以为他们只是将她关在那里，到了晚上就会放出来，就没有什么戒备地坐在窗户下。直到那些孩子手上拿着弹弓，大大小小的石子从窗户射进来。打碎的玻璃块划过额头，尖锐的疼痛，双眼浸满血，石子打在废弃的桌椅上砰砰响，只能蹲在桌子下，连哭都不敢出声。
小羽攥紧手。这些都不是小五的错，不管是爸爸入狱还是后面经历的一切。转身走向一直跟着自己的小五，声音有些干涩，“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火。”
小五看着小羽，眼神带着安抚，语气温和，“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太突然了。”他低下身子，和小羽对视，“我后来去找你，但是找不到了。我因为……一些原因，没办法总出来，一直找不到你的信息。”突然眼睛亮了，“现在找到了，好开心。”
被他的情绪感染，小羽轻松了些，“因为我爸爸的原因，你受了很多苦。以前不知道，后来才知道，一直没机会向你道歉。真的对不起，还有，我刚才的态度也不对。”
小五双手搭在小羽的肩上，认真的看着她，“我从没想过怪你，真的。”小羽想后退，小五不让，感叹，“我可算找到你了。”
“……为什么找我？”
“小羽在哪，我就在哪！”
“……为什么？”
食指放唇间，“秘密！”
小羽觉得可能是收蓝雅的情书多了，感觉对话沾上了粉色的味道。换了话题，“真名不是罗钦？”
小五皱眉，“我是小五，不是罗钦。不要提他。”
小羽想是小五不想说自己的名字，“双胞胎？”
“.…..算是吧。”小五一脸嫌弃的样子。
小羽回到自己房间后，还是不敢置信。竟然再一次遇到小五了。小羽自己也说不清对小五是什么感觉，仅仅只是小时候的玩伴，但是却夹杂着最不堪的回忆。
每个周末小五都会找小羽。小五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拉着小羽在树下讲着他们的小时候。
“你那个时候可真笨，超过一个巴掌的数就不会，最多只数得到五……”
“白雪公主都被你讲的乱七八糟，什么这个小矮人会变糖果，那个小矮人喜欢公主。我本来不想说话的，但是看你编故事编的奇奇怪怪的，只好给你讲了……”
“还有，你那个时候特别爱吃糖果。有次偷偷吃完我的糖果后说被小矮人偷走了，结果第二天开始叫牙疼，现在想起了还好好笑……”
“我们玩沙子时我跌倒了，额头磕青了，我还没哭呢，你就开始哇哇大哭。把你爸爸叫来，一个边打嗝一遍指着我额头哭。你自己磕着碰着倒是乐呵呵继续玩……”
……
小五讲了很多，很多小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却还像是那个浑身青紫的孩子，刚刚经历了那些事情。
小羽说，“很多已经记不清了。”
小五笑笑，“那之后小羽发生了什么呢，我想听。我不在的时候小羽都在做什么。”
小羽看着天空，灰蓝色，天上云也很淡，薄薄的一层。
“爸爸被抓后，去亲戚家呆了几天。具体哪个亲戚，大概呆了多久已经不记得了。然后又去了孤儿院，妈妈们和小孩子们都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们。后来舅舅就来接我了，就一直和舅舅一家生活在一起。”
有几只飞鸟划过天空，灰白色的翅膀被阳光照得发亮。
“小羽一直都是这么可爱，大家肯定会喜欢小羽。”
小羽突然觉得那阳光白晃晃的，太过刺眼。将头低下来。“可是，人都是会变的。我也会变的，你了解的是小时候的我。”
小五声音漫不经心，却像是不可否定的语气，“不管怎么变，都是小羽。”
高二期末考试后，小羽收到成绩的时候吓了一跳，竟然差点垫底了。高二五个班，小羽在B班，高二平时考试成绩中等偏上一点，但是没想到这次下降这么多。随后又有些释然，也许连高三都可能不读了，在意这些做什么。
只是这次蓝雅找小羽谈话却是让小羽很是惊讶。两人生活很多年，但平时交流很少。
“之前爸爸找你谈话的时候我听到了。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开始放弃大学，完全没必要。过几天的英语竞赛后我和爸爸谈下。而且我了解过，高三的寒暑假可以打暑期工，再不济，还可以申请助学金或者贷款。我打算高三冲刺下，考个省状元，可以拿奖学金。但是这个难度有点大，所以我准备申请国外的大学。Offer拿下来后国内的大学应该为了吸引人才会有相关优惠策略。大学后还可以找兼职。
“你现在做出的决定关乎你的未来，不要那么轻率的放弃。若是有什么困难的话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这次你的成绩下降了很多，若是在这样下去，可能连二本大学都上不了。要是你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我的笔记本也可以借你看。这方面可以不用和我客气。”
这是小羽第一次听蓝雅说这么多话，有些感谢她为自己着想，“谢谢你帮我想这么多。这次考试考砸了，是我疏忽了，很多点没注意到。”
蓝雅看小羽没有放弃学习的想法后，点点头，准备走。刚起身，突然想起什么，问，“你和罗钦走得很近？”
小羽摇头，然后恍然说，“那不是罗钦，是小五，额，两个人是双胞胎。”
蓝雅点头走了。
由于要高三了，高二的暑假也就泡汤了。仅休息几天就要去上课。
小羽拿着那张惨不忍睹的数学卷子，数学考砸了，其他科也没考多好，导致这次考试成了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倒数。小羽已经能预想到班主任会找她好好聊下人生。
小羽盯着数学卷子，错的题差不多都会了。只剩下最后一题还完全没有思路。昨天问蓝雅时，蓝雅竟然也没做出来。说要等到周一老师统一讲，而他们班只有罗钦一个人解出来了。可想而知有多难。
小羽抬头问小五，“你不需要补课吗？”
小五吸溜着棒冰，含糊的说“不用啊，反正又不是我考试。”
“？”
“啊，”小五顿住，挠挠头，“我不用高考。”
小羽想了下，小五家环境很好，“直接出国？真幸福啊！”
小五也没否认，直接问，“哪些不会，我看看，就算我不考试也会。”
好嘚瑟啊，小羽顺手指着最后一题说，“那你看这道题怎么解，我解不出来。”
小五看着题目，捏着耳垂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刷刷刷写。小五给她讲了好几遍她才听懂，她又像小时候小五给她讲故事时两眼冒星星的看着他。小五自认好打发，笑着看她，“再给我买几根棒冰就帮你讲其他题。”
小羽抱着钱包，“买买买，十几根都买，每个口味来一根。”回来后将试卷摊开，巴巴的看着小五。小五被她的眼神看乐了，将她不会的一遍遍讲给她听。
周一回家后，蓝雅将数学最后那道题讲给小羽听。和小五的方法不一样，小羽将小五的方法教给蓝雅。
蓝雅皱着眉头，“这么巧。罗钦也是用这种方法解的。但是老师后来说这种方法虽然没有错，但是有点超纲。”
小羽想着不愧是胞胎兄弟。蓝雅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每次和小五见面都是周末或者假日吗？”小羽觉得奇怪，也还是回答了。
高三总是压抑却又爆发的。
小羽最近见小五的次数很少，所以见面时总是有格外多的话。似乎两人之前十几年的膈膜就这样消失了。
小五抱怨，说最近老是不让出来，他快要憋死了。
小羽笑，问他，为什么不让出来。
小五开玩笑说，太帅了，怕狂蜂引蝶，闹得家里鸡犬不灵。
什么鬼，小羽笑他太臭美。
小五突然感叹，现在这样真幸福啊！
小羽白他，高考完后才幸福呢。小羽突然好奇，问小五，“我前几天看见罗钦，差点以为是你。要是你和罗钦站在一起，要怎么区分啊？”
小五神秘的笑，“才不会站在一起。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
小羽拉着小五胳膊找标记，“我不管，要是哪天真的站在一起，我分不出哪个是你怎么办。太丢人了！”小五由着她折腾。小羽在耳朵后面找到两个痣，颜色很浅，不仔细很难识别。然后乐呵呵的拉着小五，“就这个了就这个了。”
小五调笑着，“要是罗钦也有这个怎么办？”
小羽不信，“怎么可能，就算是双胞胎也不可能身体所有特征都一样。”
“不然为了保险起见，我牺牲一下，”小五将手腕伸到小羽嘴边，“你咬一口，留条疤。”
小羽满脸嫌弃，“那多脏啊，都是细菌。”小五听后将大手按在她脑袋上。小羽手指抓着他的胳膊，硬是抓出来两条红印。然后挥舞着手抓，“就这个了”。
“心软的小丫头。”
高三在题海战中走完一半。
一模考试后，小羽耷拉着脑袋，感觉精力要榨干了。晚上不用上晚自习，可以提早回家。小羽磨蹭了一会儿，到蓝雅班门口，发现她不在。小羽等了一会儿，看见蓝雅过来，身后是罗钦，两人脸色不太正常。
回去的时候，蓝雅警告小羽说，最好离小五和罗钦远一点。小羽问为什么，蓝雅沉默了。
小羽突然觉得很久没见小五了，过年后就没有联系过了。小羽想应该是家人不让出来。学习节奏很快，等二模考试到的时候才想起来已经三个月没有看见小五了。给对方的信息也都没有回过。
小羽有点担心，考试后找罗钦，他好像正在思考什么难题，手一直捏着耳垂。小羽被罗钦这个动作吓到了，下意识往他的耳后看去。被某个念头击中后惊起一身疙瘩，随后觉得自己想多了。
罗钦似乎并不意外小羽会找他。小羽问，“小五怎么了，他一直没有回我信息。”
罗钦认真看了看小羽，似乎在找到底是什么让小五这么为之执着。“他睡着了。”
“睡着？睡了这么久？还是又被关了”
罗钦挑眉。这个动作本来是有点轻佻的动作，他做出来却很惊讶。“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小羽觉得事情好像和自己理解的不一样，还是点头回答，“是的，不是吗？”
罗钦目光沉沉，“也是，确实是被关了。不知道要多久能放出来。”
“不知道多久是多久，小五到底是怎么了，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吗？”小羽都被搞糊涂了，刚刚考试完后的大脑似乎转不动了。
罗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转身扔下一句话，“他让我转告你，高考后找你。”
蓝雅后来也说马上高考，先将这些事情放下了，等高考完后再说。
小羽卯足了劲学习，感觉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提心吊胆。
高考完那天晚上，很多人跑出去嗨。
小羽想去找小五，蓝雅拉住小羽，说，“小五就是罗钦。”
小羽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一旦一个念头开始，越来越多的证据会浮现，就像一团凌乱的线，找到了线头。
小羽大学在一个临海城市，似乎和青川不同，空气中都是湿润咸腥的。拖着行李箱来到这里，看着远处蔚蓝一片，小羽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小五。
高考后小羽打小五电话，本来以为是无法接通的。
两人约定在时代广场碰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仿佛几天前才一起看书吃饭胡聊瞎聊。
小五问小羽，考的怎样？
小羽说还好。
现在幸福吗？不是说高考完后才是真正幸福嘛。小五笑了，很淡。
先不说这个。小羽有些紧张，她拉着小五大衣的袖子，蓝雅说你就是罗钦，你是罗钦吗？小羽似乎被自己问出的问题惊到，一个激灵，又乐呵呵的说，你怎么可能是罗钦呢，他那么讨厌。
这次小五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小羽，紧紧的抱着。
小羽有些害怕，喂，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会是他呢，你是小五啊！小羽揪着他的衣服，脑袋一片混沌。
广场上竟然还有人买仙女棒，像是在庆祝高考结束。
如果……如果你真的是罗钦，那小五呢，他去哪吗？
小五抱着小羽，紧紧地，眼睛通红，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通，我睁开眼时只看见了你，眼睛那么亮，像星星。我不知道我是谁，从哪来，脑子里一直在说那些大人很可怕。真好，遇见你真好，所有都是罗钦的，但是我有你。
后来我们分开后我就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但是我不能动，只能一直说话，一直说话，要罗钦找我的小羽。可是小羽不见了。
又过了好久，他们回来说我的小羽没有家了，去了孤儿院，我的小羽被其他小孩子欺负了，没有人保护她。
小五将头埋进小羽的脖子，似乎在隐藏自己的脆弱。他们还说，我的小羽被关进黑屋子，里面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我的小羽受伤流了很多血，那么可爱，来人帮帮我的小羽啊，我的小羽差点……差点回不来了。
小五用手轻轻抚摸额头那条狰狞的伤疤，虽然一直用刘海遮住，但是还是很容易看到。
我的小羽受了很多苦，她哭的时候我不在身边保护她，我都找不到她。我不怪你，怎么会怪你呢，要不是你，我都不会出现。
然后我找到了我的小羽，可是小羽不认识我，害怕我。罗钦不想我出来，他说我必须得消失，不然舅舅一家会找到借口会直接吞并父亲留下来的股份。
那些是他的，我只想要我的小羽，保护我的小羽，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出来。
最近沉睡的时间越来越久，我好担心醒不来。我的小羽还不够幸福，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可是我马上要离开了，再也没有小五了。
那天没什么特殊，只是高考结束了，我的小五永远消失了。
小羽最后填报志愿是选了较远的临海城市。蓝雅和罗钦选的都是京都大学。
蓝雅问罗钦，“小五真的消失了吗？”
罗钦说，“嗯。”他突然笑了。罗钦不轻易笑，但是笑起来时和小五的脸重叠起来了。想起小五刚醒那段日子，开口闭口嘴里都是小羽。每天絮絮叨叨的讲，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孩。结果听到这个女孩在孤儿院的消息后，所有人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流眼泪，罗钦掐死小五的心都有。现在想想，又像是旁观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番外
床上完事后，四十多岁的男人吸了一口烟，对着身边女人又一次吹嘘年轻时的作为。
和你说，当初我和三哥他们绑票，一个暴发户的儿子。被警方和暴发户他们包抄了。只要孩子不在三哥他们身上，警察就找不到逮捕理由。我一个人抱着孩子穿过树林，走了几十里路，好不容易找到城镇，在街上随便找了男人，和他说这孩子被人贩子拐跑了，他们在后面追，你帮忙照顾这孩子一个月，一个月后回来领孩子回去。谁知道这人还真信了，没有将这孩子的信息走漏。后来我报警了，然后那个倒霉的男人做了代罪羊。本来最多五六年，那个暴发户硬是塞钱，判了二十年，后来听说在里面自杀了。你说好笑不好笑，都他妈一群傻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