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叶
瑾彦做了一个令自己感到羞耻的梦,如同后来得知楚林会替女儿楚萌买内衣一样羞耻。他不清楚究竟是因为父的关系,还是说在自己成为一个男人之后,身体对青春的懵懂有些遗憾。瑾彦第一次荷尔蒙的悸动给了楚萌:梦里她抱着他...想到这里,瑾彦必须停下来认真思考一会儿,揭示自己的梦是一件极为羞耻的事情,在此他不得不敬佩弗洛伊德的勇气。
在梦里她搂着他,笑容像绿叶间的阳光潸然投下,他感觉到某种救赎的力量正透过她的笑容发挥作用。作为成年男生躺在一个比自己小一头的女生怀里实在有些违和,所以,导演把他的生命倒带。在她的怀里他经历一个人的退化,衣服被导演无意中脱走,他明亮的眼睛里映出楚萌的笑脸,嘴里吮吸甘甜的乳汁。当他想要向下一窥到底时,空白的马赛克遮住了那一部分。
后来把这个梦告诉楚萌的时候,他加了一点梦幻的味道。他不想让楚萌觉得他在性骚扰。
[if !supportLists](一)[endif]菜头
小喽啰,大喽啰,他菜头有三个小喽啰,还有一个大喽啰,小的呢动动肌肉,挥挥拳头,个个对他服服帖帖,唯有这个大喽啰,他得小心地伺候,尽管...
“又是自愿晚自习,同学们!都敞开了嗨啊!菜头、麻子、路有,跟我练几局,我请客。”
老师前脚刚走,瑾彦后脚窜出,根本没把讲台上的班长放在眼里。
瑾彦总是像个小弟,只要在学校里他一直都是他手下一个可有可无的喽啰。他能用一分钟忘掉辰翟口中滔滔不绝的数学,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一分钟有多长,不过大概是他一百个俯卧撑的时间。他也能忘记方才揍过麻子和路有,转身和他们坐在马路边喝酒,到底他的拳头有多狠他不清楚,只是用了每次锤击沙袋的力气。但他就是永远忘不掉,大喽啰那天夜里在那个灯火格外沉重的巷子里都干了些什么。
瑾彦三人跟在他的身后就往班门口走去,周围人的各色眼神都是他们的过路风景,想让他们在意起来,除非菜头会解方程,麻子不再跑火车,路有戒食或者,瑾彦把他的笑脸收起来。
四人来到班门口,娇小的身影迅速闪在他们面前。班里也只剩下她敢挡四人的去路。
他轻挑地看看楚萌,指着身上印有“滚犊子”字样的白衬衫。
“今天这身我是有用意的,识字就滚到一边去。”
他心里早就急得火冒三丈,每次轮到瑾彦请客的时候,大喽啰总是能找到各种借口开脱,也就只有在学校,他能和瑾彦建立起某种侍奉的关系,某种极其怪异不平衡的关系。扮猪吃老虎,瑾彦是龙。
瑾彦挑挑眉毛走上前,宽大的手掌猛然扑向楚萌的脸,楚萌下意识闭上眼,却不想瑾彦抓住她的肩膀,向身后一甩,两人调换了位置。
快要走到楼下,他注意到停下的瑾彦。
“怎么了,你可别告诉我们你忘带钱了。”
教室却反常地安静。
“回去。”
瑾彦扔下两个字,头也没回往教室走。
终于还是出现了,一直担心的口气,火车嘴麻子,肥波路有统统把眼神递给他,他能怎么做,他没有选择,就好像作为平日里当了他小弟的报酬,他要在这一刻偿还债务。
“道歉。”
他们三人看着瑾彦,而瑾彦淡淡看着趴在桌子上哭的楚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瑾彦往日可是和楚萌不怎么相处得来,楚萌是他们三人的集体攻击对象,他总是说一些听不懂的方言嘲笑她,麻子更不用说,如果给他们四人的憎恶等级在楚萌心里排个序,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麻子这个嘴炮男第一,不过,更过分的应该是路有,他曾经堆起胸前肉在班门口当众嘲笑楚萌的胸,这自然少不了麻子补刀。至于瑾彦,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足够他和楚萌玩上一下午。
这可不像王子救公主的情节。至少在菜头塞满蛋白质的脑袋里是这样想的。
瑾彦点起一支烟,靠在墙边。
“菜头,你干不干那个跟我没关系,我管不着,总归让我抓住你就得进去,跟你爸一样。”
“你别提他!”
菜头坐起来冲瑾彦大吼。
瑾彦吐出一个烟圈。
“你爸进去时候跟我说...”
“我叫你闭嘴啊!”
菜头爬起来抄起手边的钢管冲到瑾彦面前,一米多的空心钢管在菜头的挥动下发出尖利的爆鸣声。
顷刻,菜头连人带管摔出瑾彦站立的路灯下。瑾彦依旧抽着烟,没有看他一眼。
“让你别去见他。”瑾彦又吐出一个烟圈,比刚才大的多。“留着看你妈。”
“三天!”瑾彦掐掉烟头,大声说“滚出红田街。”
“让你走了?”
翻身起来的麻子停在原地。
“你这辈子只会有两个女人。”
麻子拖着被打断的右腿一步一步往前挪。
“一个你老婆,”瑾彦不紧不慢地跟上去。“一个是你妈。”
一声惨叫,麻子摔倒在地,抱着右腿痛苦呻吟。
“其他的,不是鸡就是婊子。”
瑾彦坐在麻子身上,双手合十。
轮到了路有。
“我错了!呜...”
路有抱着头,不顾一切的往垃圾箱的角落里缩,他的头发黏满了垃圾里粘稠发酸的液体,他的整个身体躺在泛黄的污水池里,鼻涕从侧脸流下粘在地面,他的身上散发着让人无法呼吸的酸臭味。
“别...别打我,我不是人,我就是一条狗,我不是人啊,呜...”
横空飞来的一脚,不顾路有的哭喊正中他的门牙。路有拼了命地在原地翻滚,手掌想要堵住倾泻出来的血液,但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流了出来。他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畜生正脱裤子,”
瑾彦回过头,重新拿起钢管。
“你妹坐在床上,”瑾彦挡住路有眼前的光。
“她眼睛里没有光,”瑾彦点起一只烟,眼里开始思索。
“我要是晚一步。”
瑾彦等完一支烟,把烟头涂在路有脸上。
“你恐怕没有妹妹了”
路有颤抖着抬起头,偷瞄了一眼,他看见了瑾彦的脸。
身体的本能把他拽起来,让他一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弹出原地,就在他以为能逃走的时候,他被一只脚绊住,飞出原地。
路有来不及抚慰伤口,翻身跪倒在地,一次又一次把肥厚的额头砸向地面。
“我真错了,我不是人啊...哥,我给您磕头了,您别再打了。”
一条细小的红蛇游到瑾彦脚底。
“她才十三岁...”
钢管落下,一次,两次,三次,马路,墙壁,瑾彦,统统溅上路有的血。一旁的两人逐渐浮现出惊恐的表情,但谁都不敢上前阻拦这头怪物。
“跟瑾琪同岁。”
在当时的所有人看来,瑾彦想要了路有的命。
路有最先上前道歉。
“大班长我错了,别哭啊……。”
说完他双手合十,把头磕在桌子上。
麻子双手扶着桌子低下头.
“楚班长我们错了,你让我们干啥都行,就是别哭啊。”
他皱皱眉头,他想不明白一个女生哭起来竟然能让瑾彦动这么大干戈,他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做过线越界的事,对于楚萌居然会哭,而瑾彦竟然让他这么做,他都实实在在想不明白。
“她这么不经碰,我菜头今后绝对不碰她一个指头,我不道歉。”
在班里所有人面前道歉,他菜头一辈子都张不开口,肌肉堆叠的地位让他低不下头。
“我说,”瑾彦盯着菜头“道歉,一个道歉而已。”
他心里一缩,眼前闪过那两个个身影,麻子打完电话,用瘸掉的拐杖挪过去扶起倒在血泊里的路有。
瑾彦的气息透过脊背渗入他的心脏,他低下头却又侧过脸。
“对...对不起,我错了,我道歉。”
全班开始窃窃私语,在他们眼里菜头第一次以如此柔软的态度低头认错。
他菜头,辰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大过两次,第一次在学校把最后一届扛把子打进医院,家长,老师,都曾找上班来,事情最后闹到了长年在外的校长,但第二天,只有菜头被记一次大过的消息,其他的仿佛从没发生过,消息就此封闭,自此之后辰中无人再自称扛把子。
对于第二次大过,当时校内有成百上千的传言,有人说他杀了人,有人说他涉黑。
这些说法全部源于那一天:警车开进学校,两名警员走进教室给菜头戴上了手铐,把他塞进车里,次日菜头返校被以非常含糊的行为不良为由记大过一次。
而他现在对一个女生诚恳地低头道歉。更让人惊讶的是让他低头的居然是瑾彦。
瑾彦是插班生,高一下学期从一所普通高校转来,曾经多次在学校的大型活动临场发挥,每次都引起全场的欢呼与拥簇。虽然也算校级人物,但平日里只见他嬉皮笑脸,总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实在想不到他有哪一点能够让菜头这样恐怖的角色低头认错。
如果说前一刻的瑾彦是刽子手,后一刻的他就是个天真无邪的婴儿。
他眨眨眼睛呆呆的说。
“呃...别哭啊,那个...我们就是开开玩笑啊,别这样啊,唔...嗯...我们可以保证一个月上晚自习,怎么样?”
沉默片刻楚萌终于抬起了头,用自己的衣服擦干温热的眼泪,卷起桌子上仅有的一本书,在每人头上重重敲了一次。
“杀人犯,瑾彦说的算数吗?”
“哈?杀人犯?你...”
菜头看看瑾彦,瑾彦又成了他的小弟吹着小哨,看向一边。
“嗯...”
菜头咬着牙,竭力压低声音,不料弄巧成拙,菜头天生独特的粗犷嗓音被完美地展现出来。
这一幕展现出一副身着连衣裙的小女孩在抚摸一只温顺的洪荒巨兽的脑袋的画面。
“班长威武!班长让杀人犯就范啦!”麻子和路有大喊。不想菜头回瞪一眼,两人看着他缩缩脑袋,瞬间闭嘴。
班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回应,或许是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瑾彦随即拍桌朗诵道:“长期屈服于杀人犯的灰色统治,我们楚大班长终于解放了辰中,这,将是正义之路的起点,将是解放斗争的开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天给予我们的恩赐!”
全班哗起,瑾彦混在里面吹起口哨,他走到哪里,哪里炸开了锅。他就像引燃剂,随时准备着引爆全场。
也许所有人都因为瑾彦带动的欢乐节奏忘了刚才匪夷所思的一幕,但只有楚萌看着瑾彦微微侧出疑惑,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能让绰号杀人犯的菜头低头的人怎么会如此人畜无害。
瑾彦本就扮出了一副喜剧性的样貌,做的事情也理所当然的幼稚。
瑾彦冲他竖起中指,这个讯号说明他可以冲上去和他扭打,当然不是动真格。
“都安静!重新开始自习。”
楚萌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