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回　混江龙太湖小结义 宋公明苏州大会垓（中）

　　次日，宋江见南兵不出，率领花荣、徐宁、黄信、孙立和三千余骑马军前来探城。见苏州城郭四周都是水港环绕，墙垣坚固，想道：“急切之下无法攻破。”回到寨中，和吴用商议攻城的办法。有人报道：“水军头领李俊从江阴来见主将。”宋江请李俊入帐，问起沿海消息。李俊答道：“自从带领水军同石秀等杀至江阴、太仓沿海等处，守将严勇、副将李玉率领水军船只出战交锋。严勇在船上被阮小二一枪刺下水去，李玉已被乱箭射死。因此夺得了江阴、太仓。即日石秀、张横、张顺去取嘉定，三阮去取常熟，小弟特来报捷。”宋江听了大喜，赏赐了李俊，并令他自己前往常州去见张、刘位二招讨，送去报捷文书。

　　李俊来常州见了张招讨、刘都督，详细说了收复江阴、太仓海岛地方，杀了贼将严勇、李玉的经过。张招讨给与了赏赐。令他速回宋先锋处听调。

　　李俊回到寒山寺寨中，来见宋先锋。宋江见苏州城外水面空阔，必须用水军船只撕杀，因此就留下李俊，令他调动船只，准备行事。李俊说：“我去查看一下水面宽窄，在决定如何用兵。”宋江道：“好。”李俊去了两日，回来说道：“此城正南方临近太湖，兄弟想准备一只小舟，从宜兴小港悄悄进入太湖里去，出去吴江，探听南边消息，然后可以进兵，四面夹攻，方可取胜。”宋江道：“贤弟想法很好！只是没有副手与你同去。”便调派李应李大官人带领孔明、孔亮、施恩、杜兴四个去江阴、太仓、昆山、常熟、嘉定等处，协助水军收复沿海各县，以便替回童威、童猛来帮助李俊行事。李应领了军令，辞别宋江，带领四员偏将奔江阴去了。不过两日，童威、童猛回来，参见宋先锋。宋江抚尉过后，就叫二人跟随李俊，驾小船前去探听南边消息。

　　李俊带着童威、童猛驾起一叶扁舟，两个水手摇橹，五个人直奔宜兴小港里驶去，辗转划入太湖中来。看那太湖，果然水天一色，万顷空阔。但见：

　　天连远水，水接遥天。高低水影无尘，上下天光一色。双双野鹭飞来，点破碧琉璃；两两轻鸥惊起，冲开青翡翠。春光淡荡，溶溶波皱鱼鳞；夏雨滂沱，滚滚浪翻银屋。秋蟾皎洁，金蛇游走波澜；冬雪纷飞，玉蝶弥漫天地。混沌凿开元气窟，冯夷独占水晶宫。有诗为证：

　　溶溶漾漾白鸥飞，绿净春深好染衣。

　　南去北来人自老，夕阳常送钓船归。

　　渐近吴江，远远望见一片鱼船，约有四五十只。李俊道：“我们装做买鱼，去哪里打听一遭。”小船径直摇到那只打鱼船边。李俊问道：“渔翁，有大鲤鱼吗？”渔夫道：“你们要大鲤鱼，随我到家里去买。”李俊答应声，摇着船，跟着那几只鱼船去了。

　　没多时，渐渐划到一个地方。周围都是驼腰柳树，篱笆墙中有二十余户住家。那渔夫先把船栓上了，李俊、童威、童猛三人跃上岸，跟那渔夫来到一个庄院里。一脚进入庄门，那渔夫咳嗽了一声，两边门后钻出七八条大汉，都拿着挠钩，把李俊三人一齐钩住，捉入庄里去。不问来由，把三人都绑在桩木上。李俊抬眼一看，只见草厅上坐着四个好汉。领头那个赤须黄发，穿着件青绸衲袄；第二个瘦长短胡子，穿着一件黑绿盘领木绵衫；第三个黑面长须，第四个骨脸阔腮，扇圈胡须，两人都穿着件一样的青衲袄子。头上都戴顶黑毛毡斗笠，身边都倚着军器。领头那个大汉先开口喝问李俊道：“你们这些家伙都是哪里人氏？来我这湖泊里做什么？”李俊答道：“俺是扬州人，来这里做客，特来买鱼。”第四个骨脸大汉道：“哥哥别问他。一看就是细作了。干脆取出他们的心肝来下酒。”李俊听了这话，心里寻思道：“我在浔阳江上做了许多年私商，梁山泊内又装了几年的好汉，不想今日把性命交待在这里！罢，罢，罢！”叹了口气，看着童威、童猛道：“今日是我连累了兄弟两人，做鬼也得一起去！”童威、童猛道：“哥哥别说这话，我们现在死也够本了。只是死在这里，埋没了兄长大名。”三人面面相觑，挺起胸脯等死。那四个好汉听了他们三个说的话，互相窃窃私语道：“这个打头的人一定不是身份低下之人。”那领头的好汉便问道：“你三人到底是何人？可通个姓名，教我们知道。”李俊答道：“你们要杀便杀！我们的姓名至死也不告诉你，枉惹得好汉们耻笑。”那领头的见李俊说这话，便跳起来，用刀把捆绑三人的绳索都割断了，放开三个人来。四个渔夫都上前搀扶他人进屋内请坐。领头那个大汉纳头便拜，说道：“我们做了一世强人，不曾见到你们这样好义气的人物！好汉，三位老兄到底是何处人氏？请教贵姓大名。”李俊道：“看起来你们四位大哥必是好汉了。那便告诉你们，随你们把我们三个捉到哪里去。我们三人是梁山泊宋公明手下副将。我是混江龙李俊。这两位兄弟，一个是出洞蛟童威，一个是翻江蜃童猛。如今受了朝廷招安，刚打败辽国班师回京，又奉旨来收方腊。你若是方腊手下人员，便捉我三人去请赏，我们不会挣扎！”那四个大汉听罢，纳头便拜，齐齐跪倒道：“有眼不识泰山，刚才甚是冒渎，休怪！休怪！俺四个兄弟不是方腊手下，原先都在绿林丛中讨衣吃饭。如今找到这个地方，地名叫做榆柳庄，四下里都是深港，没有船不能进来。俺四人以打鱼的做掩护，在太湖里面找寻些衣食。经过这一冬天的训练，都学得些水上打斗的本领，因此无人敢来挑衅。俺们也久闻你们梁山泊宋公明招集天下好汉以及兄长大名，也听说有个浪里白跳张顺，不想今日幸遇哥哥！”李俊道：“张顺是我弟兄，也同做水军头领，现在江阴地面收捕贼人。改日同他来再和你们相会。求问你们四位大名。”领头那一个答道：“小弟们因在绿林中行走，都有别号，哥哥勿笑！小弟是赤须龙费保，一个是卷毛虎倪云，一个是太湖蛟卜青，一个是瘦脸熊狄成。”李俊听说了四人姓名，大喜道：“列位从此不必怀疑，都是一家人！岂不闻唐朝国子监博士（老师）李涉遭遇强盗时赠给强盗的那首诗：

　　‘暮雨萧萧江上村，绿林豪客偶知闻。

　　相逢不用频猜忌，游宦而今半是君。’

　　俺哥哥宋公明现在是剿灭方腊正先锋，即日要攻取苏州，不得要领，特差我三个人来探路。今日既然幸遇你们四位好汉，请随我去见俺先锋，保你们都做官，待收服了方腊，奏报朝廷升用。”

　　李俊说的唐朝国子监博士李涉这件趣事，说的是李涉坐船去九江看望自己的弟弟，路过安庆的长江渡口时，突然出现了一群身强体壮、专门打家劫舍的强盗。土匪听船夫说船上坐的是当今国子监博士李涉，知道是当时著名的大诗人，便不再抢劫了，只是请李博士给他们写一首诗。李涉听到这话，就走出船来，叫强盗拿来纸笔，写了这首绝句。意思说：晚上了，江面下着潇潇细雨，遇到了你们这群绿林好汉，没想到还知道我的名字。当年我还打算隐居山野，如今看来没必要了，就连你们这样的绿林好汉都知道我的名字，何况现在世上多半是你们这样的好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