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小子”,大舅太大声道,
“大毛命中无女呀”,外祖父叹口气用浓厚的沔阳腔说。
一九五七年八月十八日,汉口友益街上一个弄堂尚德里壹号,一间老旧的房子里,一个新生命出生了。那个年代生孩子不会去医院,而是由接生婆或者助产士在家里接生的。产妇疲惫不堪的神情难掩心中的失望。十月怀胎,盼望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生出来还是个小子。前面已有了两子,着实想要一个女孩这才怀上的。
她想着一件事,一个同事几乎和她同时怀了孩子,同事已有了一个女孩想要一个男孩,与之相约,如果自己生了男孩而同事生了女孩就交换的事,心里又有了些许安慰。
武汉是中国三大火炉之一,娇艳的太阳早上升起后就不愿意落下。瑞儿一出生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体弱多病,爱哭又爱闹,一天下来闹得母亲精疲力竭,心烦意乱;休息不好又不想吃东西,也就少了奶水。吃不上奶,月子里的我,只好吃糊精。不到一个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一条小火轮从码头滑出,极不情愿地向江城的上游去了。在底仓甲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对母子,母亲蜡黄的脸上泛着疲惫的神情;瑞儿紧依在母亲的怀里,瞪着大大的眼睛一声不吭。目的地还有几天的路程,远在长江支流清江边上的小城。
入夜了,朗空中繁星点点。江面上,孤零零的航标灯一闪一闪,给黑暗中的轮船指着航线。襁褓中的瑞儿哇哇地哭了起来。吓着了?饿着了?或者两者都有?母亲艰难地起身,缓步地向前挪动。她来到小卖部前,掏出带着体温的小布包,一层层地打开,里面角角分分不到十块钱;这是娘俩几天旅途的伙食费。一毛钱买了两块发饼,就着开水泡成糊糊,用小汤勺喂给孩子吃。孩子太小吞咽不下去,继续地大声哭着。
一个穿制服的人走过来,五十多岁的老者,满脸慈祥;他弯下腰来端详着这娘俩:“姑娘呀,孩子还没有满月吧!为什么不等满月了再走了,要得病的!”“产假到了,不走要迟到了。”“那也该买个舱位呀!”老者关切地说。“走得急,没买着票。”姑娘低声地说。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没有钱了。“唉!”老者那张被风浪雕刻地极富岁月苍桑的脸充满了同情。他没在说什么,移步走了。
孩子的嗓子都已经哭哑了。蒸气机的轰鸣声淹没了他的哭声。昏暗的灯光也透出几分无奈。“大姐,你跟我来。”一个年轻的服务员大声地说。母亲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年轻姑娘。“我们莫船长让我领你去,”不由分说,姑娘提起甲板上简陋的行李向船头走去。
来到一个前舱,那个穿制服的老者正从里面走出来,“我当班去了,今晚你就和孩子在这里休息吧。”他不容置疑地。母亲充满感激地不知说什么好。
前方,一片黑暗;小城还很遥远;孩子喝过服务员拿来的牛奶,安静地在母亲怀里睡着了;母亲一夜难眠。
多少年来,母亲无数次地讲起这一幕——瑞儿人生旅途中的第一次旅行,总是充满感慨地说:“多亏了那位老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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