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对着一只猫微笑,那么它也会回以笑容。”勒内对我说。
勒内是一名白人美女,还很年轻,我不确定她来自哪个国家,我们一直以来,都用英语交谈。
“猫是有灵性的,它会撒谎,欺骗,求爱,告解……一只猫往往躲在暗处,敏锐地捕捉着一切信息。它能在暗中左右着你做一件事的成与败。当然,比起它让你彩票中奖这种好事来,它坏你的事的几率要大得多。它会榨干你的金钱,夺走你的爱情,使你的孩子离弃你,而你对此一无所知。”
我不由得思考:这个在我眼前的丰盈女子,我和她是怎样相识的呢?她说的话又有多少是出自她的想象,甚至是癫狂状态呢?她会不会得了癔症?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我们是大学校友,但不在一个院系,我比她高正好两届,我们都喜欢读书,于是好事者就介绍我们认识了。
剩下的问题就不那么好回答了。诚然,她看起来很正常,而且是文雅,优秀的。只是她那双大眼睛因为在诉说中发热而有点潮湿了,嘴唇也是一种热切的形状。她在渴盼着什么呢?我自忖又有什么魅力,值得她和我这样一个并不深交的人说这么多呢?
无论如何,我还没有学会抛下绅士风度,于是只得暂时竖耳聆听。而这就是她讲给我的故事。
2
3年以前,我(这里和以下都指的是勒内本人)还是一名高中女生。那时的高中生和现在的相比,心术都差不多,玩的花样也没有什么变化,自以为是和浅薄的程度也是同等的。不过,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那时的高中要非说有什么特点的话,就是对高中生的各种欲望的那种特别紧的压制。这种压制的手段无非是两种,一种是不给闲暇时间,一种是洗脑。
当然,对于这种特别紧的压制,我们也不是全然无所作为,消极的抵抗还是存在的。其中一种方法是,在幻想中为自己设立一个可以去爱,去为之奉献的对象,无限地美化他或她,靠这点幻想之爱活下去。我们当时不愿意看到现实,因为现实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我和男生L,当时彼此是对方的这种虚拟之爱的对象。我们没有时间会面,也因为被洗脑洗得几乎麻木了,自己自觉从心底里抑制了与对方会面的欲望。
他……英俊么?他符合我对一个男性伴侣,一个性幻想对象的要求么?不,真的不符合。我说过了,这既非健康的恋爱,也不是正常心理下的感情。我们无论转向哪个方向,都会看出裂开一道伤口。我们好像保温箱里的两个被错误地并排放置的早产儿,没有生存能力,并且在分离之后,连那记忆也要被生活销毁的。
我第一次看到猫的笑容,是在我和L的恋情达到高潮之际,几乎也是同时,我们的恋情结束,好像燃烧殆尽一般地终了了。
2月14是情人节,L给我买了玫瑰,下课之后塞在我的抽屉里。其实我们几乎是公开的,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在同一天下过晚自习,我看见了一只体型健硕的黑猫:它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野兽,因为它的皮毛闪闪发光。但是它的眼睛使人不寒而栗,我一见它,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勉强向黑猫笑笑表明自己并不害怕,但尽管在这一年到头都很温暖的南方城市,我也听得见自己牙齿的格格碰撞声。
3
它也对我笑了。这笑容并无甜美之趣,毋宁说像是一种威胁:小女孩,你的幸福只是幻影罢了!看我能不能把它拿走!
当时我捧着那束玫瑰,我努力稳定了自己的心神往前走,没有去想黑猫的事情。可是在过马路的时候,一阵大风把那捧玫瑰吹到了车轮下,很快被压散了。
第二天,L居然听取了他以前最不以为然的一个朋友的意见,和我分手了。
之后呢?之后我还是在努力地往前走着,做个好女儿,学生,和公民。但我相信,所谓黑猫的启示也正是黑猫的虚弱之处,它无法操纵我和L断绝关系,就只有去操纵L 那边。对我,它只敢恫吓,因为人的自由意志真正发挥起来,是神也无可奈何的,何况一只黑猫。
我上大学后,紧绷的弦突然放松了,大病一场,也会想起L。问同学,说是去了北方。昨天,我听到了他卧轨自杀的消息,没有哀伤,只有轻轻的叹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