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 ,有生气的都避着日头,躲在阴凉处休憩。
荷塘边柳树荫下,一个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有些吃力地挽着长弓,微眯着眼瞄着对面的箭靶,身形晃动,似要随着箭矢一起飞出去。
“歪了。”一道极清淡的声音响起。
少女心一晃,手上脱力,箭矢倏然离弦,直直地朝靶外蹿出去。
少女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寻声望去,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闯进来。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长身玉立,于柳色掩映之中款款而来。
盛怒顿时烟消云散,余下琢磨不清的柔情。
少年已行至眼前,一旁的宫人方回过神来,呵斥道:“大胆!你是何人,见到柔嘉公主还不行礼。”
少年身形一顿,随即拱手作揖,道:“小生李砚见过公主殿下。”
景菀沉吟:“李砚?”
说话间,李砚拾起景菀方才丢弃的长弓,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弦上,微微用力,弯弓一射,“砰”的一声正中靶心。
景菀看着他的动作,怔愣在原地,忘了说话。
李砚侧身冲她展眉一笑,声若和风:“原来不是弓的原因。”
李砚伸手将弓递过去,景菀方后知后觉,顿觉羞赧,转身躲开不去接。
李砚垂眸无奈一笑,收回手,将弓箭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后退两步,道:“叨扰公主,小生告退。”
景菀背对着他,一声不吭,由得人离去,片刻回首,却见那人已消失在曲曲折折的小径深处。
却说那头,侞苓接到宫人通禀,正在坤宁宫正殿内等着,左等右等,一直不见人来。
云萝打趣道:“表少爷莫不是迷了路,这会儿子怕是走出乾安城了。”
余樱也笑:“虽说颐神殿离坤宁宫不远,但表少爷毕竟头一回入宫,奴婢还是遣人去看看?”
侞苓摆手,却见宫女入内禀报人来了。
二人最后一次相见还是天启四十九年,先帝崩殂,临终前下旨册封侞苓为太子妃。李砚护送她一路从西蜀至乾安,至此,已是三载未见。
少年人立于殿内,如悬崖边的苍松,傲然迎风。细看处,眉眼竟有几分陌生,侞苓恍神,心头一酸,回忆霎时汹涌而来。
李砚款款拜下,嘴里念着:“贵妃娘娘千岁。”
风拂帘幔飘动。
侞苓回过神来,柔声道:“檀润,快起来,快坐下。”
李砚依言起身落座,余樱奉上茶。
茶未动,李砚抬头对上侞苓的目光,温声道:“一别三年,娘娘可安好?”
侞苓点头。
李砚又道:“家里一切都好,祖母身体康健,临行前嘱咐我告知娘娘切勿牵挂。”
提及外祖母明镜夫人唐定月,侞苓颇有些伤感,承蒙养育,却不能在跟前尽孝,如今还教人牵肠挂肚。
似是察觉到侞苓神情低落,李砚遂另起话头:“方才陛下将今年殿试的文章拿与我看,其中不乏文采出众者,实乃人才辈出。”
侞苓笑:“比之你当年犹不及。”
李砚却摆手:“运道罢了。”
“再好的运道也不能十七岁便蟾宫折桂,你啊,真是太自谦了。”
提及此,侞苓又道:“我看陛下对你很是欣赏,此番听闻你要来竟是比我还欢喜,今日又留你说了许久的话,你当真不愿入仕?”
李砚默然,良久,释然一笑:“檀润无心于此。”
“那,”侞苓仔细打量李砚,“可有心仪之人?”
李砚眉眼一挑,疑惑地望向侞苓,“何出此言?”
侞苓浅笑:“你我同岁,我已成婚三年,你还尚未定亲,听外祖母书信中提起凡是来府上说亲者一概被你请出门,我当你是心里有主方才不愿。”
李砚亦笑:“我自由散漫惯了,不愿定下,何必平白祸害人家姑娘。”
见李砚说得诚恳,不似作假,侞苓便顺了他的意转而说起旁的。
午膳后,李砚方告辞离去。想着李砚要在京中停留一段时日,侞苓便嘱咐他多来坤宁宫坐坐。
侞苓将人送至宫门口,见李砚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方回身,却见身着白玉锦袍的男子站在身后。
来人道:“朕知苓儿与檀润感情甚笃,却不想竟亲自相送。”
侞苓初初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一跳,很快镇定自若:“却也不及陛下金殿相惜。”
景烨大笑一声,与侞苓并肩入内。
二人穿过庭院细细碎碎的绿荫,宫人们落后几步,只见年轻的帝王侧首,目光温柔地落在女子身上,似在细语。
宫人止步门外,二人相携入内,同步掀起珠帘。
珠帘晃荡,同时响起的还有侞苓的疑问:“太后看中了崔贺安?”
景烨看向青玉案上的栗子酥,一边点头,“崔国公年轻时跟随父皇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贺安是崔国公爱子,如今又是朕的殿前司指挥使,与柔嘉倒也般配。”
侞苓勾了勾嘴角:“可是崔贺安还有一个哥哥,他不能袭爵,太后不在乎?”
景烨拿起一粒栗子酥晃了晃,送到侞苓嘴边,不经意地问:“檀润可尝过?”
侞苓咬过,一半入了口,一半拿在手上,随口道:“檀润不喜栗子酥,这是给你备的。”
景烨略微遗憾地摇头:“可惜。”
侞苓盯着他吃下栗子酥,他方舍得开口:“贺安仪表堂堂,前途无量,何愁无加官进爵之日。”
“也对。”侞苓拾起案上的书卷,与景烨相对而坐。“倒不知崔贺安是否有意?”
景烨微顿,说起来,未曾过问贺安的终身大事,亦不知他是否心有所属。
见此,侞苓颇有些看笑话的意味:“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陛下要做那个强人所难的大好人吗?”
“兴许,柔嘉公主亦无意,不过是太后一厢情愿罢了。”
二人说得正欢,却见余樱急匆匆地走进来禀道:“陛下,娘娘,谢贤妃派人来报说陈昭容在御花园摔了一跤动了胎气,眼下太医正在看诊。”
侞苓大骇,立即起身跟着景烨出门去,边走边问:“好端端的怎会摔跤?身边的宫人呢?”
余樱疾步跟上,回道:“说是踩到一块石头,脚下不稳,宫人也跟着一起摔倒了。”
侞苓蹙眉,两人都摔了,宫里有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