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菜
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出生就要接受父母为了生计,外出打工,开启了我和哥哥成为留守儿童的生活,在我们不大的村庄,有很多和我一样的留守儿童,尽管大家都是留守儿童,然而却比我们要过的幸福很多很多。
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因此从小对于父母的爱没有太多的记忆,内心深处和父母的疏远,尽管知道父母不在身边,是身不由己,但是从奶奶重男轻女给儿时缺少爱的我留下深深的创伤,农村出生的我,深受爷爷奶奶的影响,胆小自卑,骨子里确是不服输,小时候在被奶奶打的时候,也会强忍着,甚至公然对抗。
那时候学校和家里步行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为了不想迟到被老师罚放学扫地,就要很早的起床去学校。虽然我们不曾经历云贵地区翻山越岭的读书路程,那时候的农村并非现在的水泥路面,也是崎岖的山路,要经过树林,经过分坡,(儿时留下的阴影,至于现在看到墓碑棺材之类的依旧害怕)上学的路要经过杂草丛生的小路,经过很多条小溪流。对冬季下雨早晨上学的恐惧,多过被老师上课点名背诵课文的恐惧,下雨的冬天意味着从早上就要拖着湿透的裤腿直到放学依旧潮湿,那是一条下雨无比惧怕的小路,杂草丛生,穿过那天路大概需要十分钟,下雨的时候,经过那条路,就算穿着雨鞋,一边走一边拿着竹竿敲打杂草上的雨水,能在经过的时候不会弄湿鞋袜,即使如此,在面对大雨的时候,依旧逃不过杂草相互交替的刷在腿上,此时的雨鞋里已经存了不少那些杂草馈赠的二次雨水,然后就是湿透的袜子,一边害怕迟到,一边打着手电筒不停的往学校赶,赶到学校的时候,冷的哆嗦的时候,不是穿梭在路上雨水冲刷的冷,而是湿透的裤子和雨鞋坐在教室上完早自习之后不在滴水的裤子,开始哆嗦的冷,以至于十五岁之前冬季,手和脚的冻疮每年都会如期而至。别的同学都很期待每周的星期五,可以早早的回家吃饭,而我和哥哥从来都不期待,我们的星期五和周末,没有写作业,也没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我们,等着我们的是家里有干不完的农活,和挨不完的打码。
然而,我对奶奶不公平,重男轻女的偏见,持续到她离世的前一个星期,她重病久卧在一个没有阳光的黑屋子里面,一个小小的窗户已经被屋檐后的山坡全部遮挡,几乎没有一点光亮。爷爷为了不给奶奶留遗憾,决定在她去世之前,再次送她去医院,爷爷嘴里一边嘟囔着,你想去医院就去,以免你死了埋怨我舍不得为你花钱,是你这病看不好,医院去了也是白去,一边翻着电话本联系送奶奶去医院的车。哥哥比我大三岁,初中毕业也早早的离开了村庄,家里也就仅剩下我和爷爷奶奶。那是初三的暑假,早早的中考完,也就放假了,在农村即使是夏天,也不会特别炎热,山峰和树荫会带来很多凉意,爷爷决定带奶奶去医院的前一天,我走进了那间没有一点阳光的房间,把奶奶慢慢搀扶出来,她一边抗拒着,一边挪着小步子,我把他搀扶在院子的门口坐着,我怕她晒,还找了凉席给她挡住阳光,我就开始干农活,喂猪,打扫院子,也是那时候,是我见过奶奶最温柔的时候,我打扫着院子,我走在哪里,她的目光仅仅跟随着我,我问她想吃什么饭,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慢慢的摇头,打扫完院子我看几只苍蝇围绕着她,我随手拿着草帽给她驱赶,那时候的我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但是我懂她的眼神里有不舍和忏悔,忏悔着对我的苛刻,对我的不公。她想对我说什么,可是已经说不出来了,记忆里,她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那时候的我对她却没有怜悯,因为她的病不允许她喝酒,可是她偏偏不听,乘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她就会悄悄喝酒,每次的狡辩不承认自己偷喝白酒,是在她病情加重,开始吐血的时候,吐的血都是浓浓的酒味,那时候她才承认。
我想爷爷是爱奶奶的,虽然奶奶健康的时候,他们经常吵架,爷爷甚至会动手打奶奶,但是自从奶奶生病开始,爷爷没有再吵过架,甚至知道奶奶不能喝酒,再知道她偷喝的时候,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力不给奶奶留遗憾,爷爷如愿带奶奶去了医院,在医院维持了仅仅一个星期,爷爷打电话说奶奶不行了,让我通知父母回来,后来听爷爷说,奶奶死的时候还算安详,只是姑姑刚踏进医院的大门,奶奶就闭上眼睛了,她还是没能等到姑姑见她最后一面,她的三个儿女没有一个人在身边,当把她从医院拉回来处理后事的时候,见到奶奶的时候,我也没有哭,伤心是有的,但是哭不出来,因此,我也背上了不孝的骂名,村里的叔叔婶婶都说我没良心,说从小爷爷奶奶带着长大,都不掉一滴眼泪,我始终没有在她的灵柩前哭,只在忙前忙后干活烧火的时候留了几滴眼泪,其实对奶奶重男轻女,对我不好的那种纯粹的仇恨,在我带她到院子里晒太阳的那时候,已经释怀了。我的父母,小叔(爸爸的弟弟),姑姑,奶奶的儿女子孙都相继赶了回来,久违了,家里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而这种热闹是用奶奶的生命换来的,处理完奶奶后事,几天几夜没合眼的爷爷一个人低头坐在院子里,我叫了声爷爷,爷爷抬头看看了我,眼框红红的,不知道是哭过之后,还是连续熬夜几天的红眼眶,从那以后爷爷变得小心翼翼对待他的儿女子孙,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脾气暴躁高门大嗓的老头子了。那年我初三毕业,从此也离开了那个从小长大的村庄。
爷爷和奶奶不同,️又相同,不同的是爷爷对我没有重男轻女,从小对我还是很好的,相同的是和奶奶一样都视钱如命,爷爷在煤矿工作,在村庄里也算是富有的,加上父母小叔都在外地打工,每月也会固定打钱给家里,退休后的爷爷,每个月都会拿到一笔不错的退休金,也足够他用了,因为和奶奶一样视钱如命,对自己极为的扣,奶奶过世后,他一个人依旧种了很多庄稼,早出晚归,家里的电话常常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因此也都很担心他一个人在家出什么意外。
过了几年,我们长大了点,哥哥早早的没有读书也出去打工了,父母相继都在市区里买了房子,我们也搬走了。那时候爷爷身体还健康,但是爷爷很贪心一个人,也种了很多庄稼。大家都不放心爷爷一个人在家干农活,接着小爸就带着爷爷去了他工作的城市,表面上是说接他去享福了,同村的伯伯都相继调侃着爷爷要去外面大城市见市面了。爷爷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习惯了农村忙碌生活的爷爷,已然是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听不懂外地方言,不会说普通话,即使在那样的环境里,爷爷还是想着赚钱干活,他开始学会骑自行车,开始学会坐公交车,后来托人给他找了一份在医院打扫卫生的工作,准确的说不是打扫卫生,是运送垃圾,他工作的医院是当地很有名的医院坐落在车水马龙的市中心,每天来回倒两趟公交车,接近两个小时的路程,那时候爷爷在医院上班的时候,我去看过他一次,我在沃尔玛买了很多吃的,去看他,那时正值中午吃饭的时候,找了很久绕了很久才找到他,因为没有手机,爷爷也不会用手机,一边打听一边寻找,终于在一个狭窄漆黑的地下室找到了他,那时候的爷爷已经六十多岁了,苦了一辈子的农村人,和城市的同龄人相比,要老很多,瘦骨嶙峋,佝偻着腰,见到他的那一刻眼泪在眼眶打转,也是从那个时候,不管什么时候,我乘坐公交的时候,我都会为老人让座,尽管再累,目的地再远,我都会给老人让座,因为我不知道爷爷是怎么克服语言不通,在大城市上下班高峰期怎么挤上公交车,怎么佝偻着背安全到家的,那时候我想着,只要我给老人让座,爷爷上下班挤公交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好心人帮他,给他让座。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依旧如此。
爷爷辞去医院搬运垃圾工作的时候,是一个大热的夏天,爷爷买的啤酒从手中滑落摔着地上,玻璃碎片滑破了爷爷脚背,以至于脚筋断裂,无法行走了,在家休养了几个月,闲不住的爷爷开始捡破烂,小叔家租住的不宽敞的房屋被爷爷堆的乱七八糟,婶娘也很不高兴,虽然妈妈婶娘没有参与婆媳关系的战争,但是婶娘却参与公公和儿媳的关系,不融洽的关系维持了一段时间,爷爷又一个人孤零零的回了农村老家,回家也没闲着,又开始种地干农活,一年后爷爷的身体也出现了毛病,不规律吃饭,长期吃剩饭喝酒,也生病了,最终没能忍住的爷爷病重,小叔从外地回来,匆忙装修好在市区买的新房,让爷爷去市里养老。
事情已经过去七八年了,毕业后我家乡工作,小叔在装修新房的那几个月爷爷住在我家,那时候爷爷已经病重卧床了,但是好在他还能自己起床吃饭,我早上做好饭放在电饭锅里,就匆忙去上班,中午爷爷自己吃饭,晚上我回来再做饭,爷爷小住了一个多月,再后来发现病情严重,是连续三天我做的饭,到晚上我回来,爷爷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没有吃一口。第一次着急哭,是因为爷爷病重的大口喘气,已经不吃饭了,我着急给姑姑打电话,让姑姑找小叔带爷爷去医院,我哭着说你们不带爷爷去医院我带他去。又过了两天,小叔终来我家爷爷去医院了,去了很远的一个定点隔离医院,说爷爷的病是慢性病看不好了,又说肺结核会传染,所以去了定点隔离医院,那时候的爷爷意识很清醒,记得我做了饭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住在医院的走廊里,蜷缩着身体,已经瘦的没有一点肉了,护士说每次打点滴扎针的时候,爷爷会疼着哇哇的大吼,因为只剩皮包骨头了,已经没有血管来。医生说打点滴只是维持他的生命。匆忙装修好房子,小叔把爷爷从医院接回新房,让不满二十岁的弟弟在家照顾爷爷,自己又外出打工了,我不知道那两年爷爷是怎样艰难度过的,好的是姑姑经常会做好饭过去看望他,我也会休息买上吃的去看他,爷爷卧床不起的状况也持续了将近两年,这两年里也是弟弟一直照顾着,爷爷奶奶从小都心疼弟弟,也不枉爷爷心疼一场。
爷爷的病情恶化,是2015年底,那时候父母也都从外地回来了准备过年,我那时候工作年底乘着放假时间去了成都️约见了同学,接到爷爷过世的消息是,刚到成都见了同学,第二天早上就匆忙往家里赶,当我赶到时,已经是晚上了,爷爷已经被送去了殡仪馆,一路上对着窗外,回想起有关爷爷的往事,紧赶慢赶的下车就直奔去了殡仪馆,我在他的灵柩前摆上了从成都买回来的糕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腿软了,跪在那里眼泪止不住的往出流。弟弟知道爷爷快不行的时候了,就打电话给爸爸,爸爸和哥哥着急从家里赶了过去,还是晚了一步,爸爸刚赶到小区门口,爷爷闭上眼睛了,还是未能见最后一眼。处理完爷爷的后事,弟弟说,爷爷临终前还让弟弟拿出存折看了看自己存折上的钱,合上了眼,爷爷辛苦了一辈子,到最后已经卧床不起的时候,还询问一直照顾他的弟弟,现在市面上米的价钱贵,还是面的价钱贵,哪个便宜吃哪个。弟弟也是年少无知,就说米贵,从那很长一段时间弟弟说爷爷都是每餐都是是简单的榨菜面条。
我们常常感叹命运不公的时候,你所受的苦难将来都会成就你,也将会是你未来的财富,小时候的种种不公,干不完的农活,挨不完的打骂,成就了我和哥哥坚韧吃苦耐劳的精神,以至于现在经常和其他同龄比较,我们相对是听话让父母省事的孩子。
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曾经的种种历历在目,眼泪也在眼圈打转,愿天堂里的爷爷奶奶没有病痛的折磨 。我怕时间走的太快,自己会慢慢老去,怕你们会从记忆抹去,所以想通过文字去缅怀我们之间的爷孙之情。
零散的文字,真实故事,记录我和爷爷奶奶之间的故事情份。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