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是特别的天气。
人是熟人,熟到可以猜到其他人今天的穿着。
四个老总已经过了偶尔套一件奇装异服的年纪,所以不难猜。
而另一拨人早已习惯朴素的穿着,因为要经常出入施工工地。
他们其中的两人,李工和张工,穿着第一次和四个股东见面时的衣服。他们不会记得这些,他们更不会相信四个股东里的三个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细节。
办公室里没有人坐沙发,大家都在旁边的会议桌上就坐。
会议桌上一边三个人,努力调动面部肌肉,以拼凑出微笑。而另一拨人,连微笑都拼凑不出。
好在会议室里的灯光不是特别亮,就像不能一眼望到底的河水,那些泛着一些浑浊的河水挡在眼睛的中间,河水晃动时传来的声音仿佛在说:“还有商量,还有商量。”
金总转动了几下身下的老板椅,开口打破沉静:“你们知道为什么老板椅会转吗?”,见无人回答,便亮出招牌的微笑继续说下去:“因为老板难当啊,要照顾到所有人。”
然而,没有人笑或者其他反应。
这时公司财务小姑娘很合时宜地进了办公室,懂事地给屋里所有人倒上水。
刘总站起来踱了几步,来到窗前。窗外是宽阔的城市主干线,一辆辆小汽车遵守着秩序穿梭,主干线对面是城市里最大的湖。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湖面像一面大镜子,往常刘总在这里看湖面的时候,会觉得大镜子慢慢地向自己靠近,直到化入自己的心里,然后带给他的是心如明镜般的平静感。而今天他只对湖边公园里悠闲散步的人群羡慕万分。
刘总转过身来,对大家说:“大家都说说吧,知道几个老哥困难,公司也在想办法,你们也说说你们的想法,来这里是解决问题的,别搞静坐。”
几个项目经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比较善于表达的李工开口:“我们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工人现在都堵到家里了,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们也不会来。”
金总说:“我知道几个老哥苦,公司今年也苦,今天几个股东就是来想办法的……”
张工说:“金总,你说的上个月十五号打钱,我给工人说的也是十五号,这都月底了,我实在是交待不过去啊!要不让工人都来公司要工资吧!”
金总说:“张哥,你来公司快六年了吧,我以前食过言吗?”
张工嘟囔着说:“那是以前……”
金总说:“我不想对任何人食言,今年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李总负责要账的那个酒店工地,说的是十四号给钱,我还专门往宽里多说了一天,就怕有啥意外。”
李总一听,知道自己得顶顶雷,随即说:“我现在给酒店打电话!”
然后李总拿起未拨号码的手机,很认真地对着话筒说:“钱总,马上过年了,钱赶紧安排啊!……你听我说,不怕你笑话,你们的尾款今年就是我们公司的救命钱……”
李总挂断电话,金总慌忙问:“怎么说?”
李总说:“那边说一星期。”
李工说:“酒店那边我看阵势,他们今年就没打算给钱,你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李总说:“不给不行!他们必须给,这个事我来办!”
几个项目经理一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明白这事很悬,当然,李总更明白。
金总见情况,只得默默地把“情义”从心里掏出,放在嘴里嚼几下,感情充沛地说:“几个哥哥,公司现在遇见困难了,这个行情,困难的公司也不是咱一家,但是想跟几个哥哥站在一起的,我敢打包票说只有咱这一家!当然了,我老金也不奢望几个哥哥和公司一起扛,只求一件事,给兄弟个时间......”
项目经理终于被送走了,四个股东职业性地让人看不出他们心里的压力,哪怕是在其他三个人面前。
“咋解决?”刘总对其他三人问。
金总说:“想办法弄钱啊,这帮老哥,跟着咱七八年了,要申请破产,也得先把他们的难处解决了。”
楚总和陶总不由想起曾经四个人喝酒的时候,为良心干杯。
刘总说:“那我把房抵押了吧。”
楚总说:“我的房子已经抵押了,差最后一期,还完就可以再贷出来,到时候走个过桥吧。”
其他两个人分别说了说自己的办法。
这两年来,他们谁也没想过,有一天,境况能到如此地步。
金总说:“好,就这样说吧,我该去接孩子了。”
刘总想起当初几个人创业的时候,还都是光棍一条。
陶总说:“年底了,聚一下吧。”
楚总说:“行,今年估计得喝二锅头。”
刘总想起之前的那些五粮液,心里说:“去tm的五粮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