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
1
凡是带“青山”的诗句我都很喜欢,因为它总给我一种缥缈安逸之感。
所以,我更倾向认为,是这一意象,成就了流芳千古的诗句。
而我却常常想,那些青山也真是可怜,没有人会真正在意它,将它入诗不过是寄托自己的心事罢了。
青山的一半意义,不正是这些诗人所赋予的?
这样看来,人类确乎善于寻找载体。
2
回到远古时代,没有文明,一切都是最原始且透明的模样。
人与人之间只会咿咿呀呀,饿了就去打猎,渴了就去觅水。
而这样的生活不会长久,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只有它最表面的样子。
否则,水就是用来喝的,永远不会成为动力工具。蚂蚁就是用来踩的,永远不会被看作是推动生态系统平衡的成分。
当自然的意义被挖掘得愈来愈深,物质的改进已不能为人类所满足,便想要去追求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在脑内发展到高潮的精神享受。
人类这副小小的身躯在自然面前过于渺小,而大脑却异常宏大,它可以保罗万象,装入山、河甚至宇宙,仍不显得吃力。
人类也擅长运用这伟大的脑袋,懂得“因寄所托”。
我以为,这才是大脑开发的最高水平。像猫狗猪羊这样简单的大脑构造,是绝对想象不出什么叫寄托,什么叫意象的。
3
说回青山,我说它可怜,只是调侃,绝无贬损之意,甚至这样的可怜是对人类的一种赞美。
有人喜欢山,是因为它高大的外表,即外部的广度。有人喜欢山,却是喜欢它的文化内涵和气质,即内部的深度。
深度从何而来,从文化中来;文化从何而来,从人类的大脑中来。
对于进化了千万年的我们来说,从一出生开始,周边的一切都不止是眼见的样子。
在我们之前,就已有无数文人墨客为我们做了文化铺垫,使我们一睁眼就能够徜徉于诗情画意间。这是我们的幸运,也是青山的幸运,一切意象的幸运。
但我说青山可怜,也包含有一丝同情。
我无法和青山共情,但我可以与青山一类的人共情。
这里,我又把青山当成了一个形容词。这便是它真正可悲之处。
例如,我问你:“你眼中的青山是什么样的?”你大概率会回答:“是高大的、静穆的、宏远的。”
是正确的答案。
我继续问,你可能会说:“是旷达的、自然的、隐忍不变的。”
也是正确的答案。
我再问第三次、第四次,你可能还会说出各种各样的词,但终究是那一套词的延申。我自信地猜测,它们几乎都会是褒义词。
如果在创世之初,大山压倒了我们的一位祖先,会不会如今形容黄鼠狼的那套词就可以用在青山上了呢?
那么人们看到高大的山想到的就不是敬畏,而是恐惧了。
青山似乎变成了某种人,某种形象的代名词。
可它根本不仅仅是一个代名词,展现给世人的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事实是,青山也可以怪石嶙峋,笔直陡峭。遇上恶劣天气,也可能会被冲垮,推倒。
它有脆弱、古怪、冷酷的一面。
而人们通常不会记起。
因为大脑有这样的惯性。正是它,造成了我们对人或事物认知的狭隘。
它可以急转弯,但需要有比输入大好几倍的力量来将其调转。
可青山毕竟是正面形象。
如果惯性是负面的,又会怎么样?
我想,即使一辈子低调做人大概也要落得个社会性死亡了。
而今天又不似从前,翻盘的成本越来越高。
没有人会花时间了解你,人们只会用他们想用的眼镜审视你,用他们认为合理的想法看待你,赋予你他们认为应当赋予你的东西。
而你,大概只能像青山一样,一动不动,默默接受这些或好或坏的设定。
4
我爱青山,爱的是加入大脑滤镜后的山;我可怜青山,可怜的是失去滤镜后真正的山。
想来,人类的脑袋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它是那么的富有情调,天马行空,而又那么的坐井观天,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