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逗逗

图：电视剧《丑角爸爸》

01.

男人第一次当爸爸，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周国平写了一本关于女儿的书，详细记录了从妻子怀孕到女儿降生，再到女儿成长、女儿不幸患绝症，最终，女儿因病逝世的全过程。

书中写下了一个父亲眼里的全世界——都是那个叫“妞妞”的小宝贝，直到女儿去世之后，他跟妻子依然难以忘怀。

妞妞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并不多，她生于1990年4月20日，如果现在还有活着的话，应该有30岁了，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啊。

但妞妞只活了一岁多一点就离世了，1991年11月7日，她在爸爸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这一段短暂的亲情，是周国平与妻子雨儿生命中最美丽也最悲惨的故事，促使周国平写下这一切的，是因为他必须卸下压在心中太重的思念，继续生活下去。

书的最后，倒是让我感到挺意外的，在妞妞死去4年后之后，周国平和妻子也分手了。

似乎应征了他之前的话，丧子夫妇离婚的概率高于50%，苦难并不能成为感情的纽带，有时反而是毒药和障碍，所谓的共同承受是表面的，因为每个人感受到的痛苦都是独特的，不但不能分担给对方，而且还难以传达。

如果妞妞还活着的话，或许，她会像她的爸爸妈妈一样，感激来过这个世界，并且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世界。

书中呈现了很多诗意浪漫的爱，在妞妞的眼里，她可能是怎样想的呢？

我试试用第一人称还原妞妞看到的世界。

02.

当我还在妈妈的肚子里时，爸爸就念叨着想要一个女儿。

因为爸爸是一个矛盾的男人，他是一个溺爱的父亲，怕把儿子宠骄，却不怕把女儿宠娇。

妈妈在产房里努力地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时，产房之外的爸爸，看着时间，不断看表，他还想起了海明威笔下那个剖腹产手术的孕妇，担心妈妈生产遇到难题。

谢天谢地，我破壳于1990年4月20日夏时制22:48，我从妈妈敞开的腹壁里来到了这个世界。

我出来的40分钟后，妈妈才从产房里出来，我知道，此刻的她，在遭受着手术后的创痛折磨，直到产后的第3天，她才摆脱掉全身上下的各种管子。

我们的母女相逢，来得有点晚，产后的第5天，我终于可以依偎在妈妈的怀里了，我小小的嘴唇在妈妈的胸脯上探寻，喝到妈妈的乳汁时，我仿佛找到了一个最安全的世界。

爸妈说，我也许不是最漂亮的，但是我很有特点，他们一眼就可以把我认出来，因为他们是我的头号粉丝。

我的爸爸妈妈，对于“父亲”“母亲”的身份感到新奇，爸爸还不止一次跟我说：

“妞妞，你知道吗？男人只有拥有“父亲”的身份才是最神圣的，可能那些世俗的头衔都可以凭借人力获取，唯独要成为‘父亲’却需要仰仗神力。”

我的爸爸，可真是一个有趣的诗人，他每天都会跟我念叨着他的所有开心。

我终于回到了我的家，就那一刻，爸爸妈妈手忙脚乱的，初来乍到，我还有点害羞，忍不住打了4个喷嚏，紧张得哭了，脸也涨得通红，一双小手在空气中乱舞着。

我饿了，我想告诉他们，可我还不会说话，我努力地想引起爸爸妈妈的重视。

果然，还是妈妈最懂我，妈妈给我喂奶，爸爸手忙脚乱地换尿布。

妈妈在带我的那个月里，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我爸爸说，妈妈以前是一个懒人。

但，她却因为我的到来，改掉了过去丢三落四的毛病，每天还准时给我喂奶、喂水、洗澡，样样都井井有条，还写起了育婴日记。

要是那个时候有发达的社交网络，我妈妈可能会是母婴领域的头部博主吧。

如果那个时候有朋友圈的话，我的妈妈可能会一天发个20条最少，她一定把我的喂奶、洗澡、刚睡醒、笑了、哭了、脸、鼻子等等都录视频发给别人看，妈妈还觉得我会哭会笑、放屁响都是优点。

在我即将满月的时候，我爸爸妈妈终于发现了我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晚上时分，妈妈把我抱到灯下，让爸爸看我的瞳孔，我左眼的瞳孔有时会呈透明样。

这一发现，大概也是使得我的命运，徒增几分悲伤的色彩吧。

家里的保姆赶紧叫来了我的姥姥，姥姥看完，给一个眼科大夫打了电话，说明天带我过去检查。

这一个晚上，我知道，爸爸失眠了，妈妈也开始担心了。

03.

第二天，我是在医院中醒来的，北京最权威的眼科医院医生告诉我爸爸妈妈，说我是眼底肿瘤，很不乐观，直接建议我爸妈再生一个了。

得知结果的那一瞬间，妈妈的眼睛哭肿了，不敢想象，我这么脆弱的生命，要承受前所未有的考验了。

如果我那时会走路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抱抱妈妈，跟她说：妈妈，没事的，能成为你的孩子，已经很幸运了。

几天后，爸爸继续带着我去医院做各种检查，但，得到的结果是——医生建议左眼摘除，右眼试行放疗和冷冻。

我在实验室里，任医生摆布，他们需要从我身上抽血，做血样的检测，仅仅隔着两道门，爸妈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我哭天喊地的哭声，实在太痛了。

病情发作在悄无声息中，我也听到了爸爸妈妈之间的对话，爸爸说，不能让我受苦，妈妈说，如果我要是不生病的话，长大肯定是一个漂亮的妞。

那个最爱我的男人说，从我出生的那天起，他就为我写日记，他深情地写着：“爸爸中年有你，等你长大，爸爸就老了，想到在你如花盛开的时候，爸爸要离开你，爸爸怎么舍得呵”

我的爸爸那么浪漫，大概是“遗传”到了我的可爱与天真吧。

而此时，爸妈也在开始反思：我为什么会生病？或许和妈妈的那次发烧有关系，又或许跟医生的操作有关系，在妈妈肚子里5个月时，妈妈被硬拖着去拍片了，一连拍了2张，医生连铅罩也不给妈妈戴。

爸爸查阅了很多医书，他越查越发现：我的病因，和那个医学博士的不靠谱操作息息相关。

可是，这一切，已经晚了，我知道自己可能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不会太久。

在我快满月的时候，爸妈说要锻炼我的视觉和智能了，他们在我的摇篮上方挂了很多彩色的气球，我看不太清楚，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有光。

我喜欢看着有光亮的地方，好像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跟我一样可爱，我每天就盯着头顶后方的那一盏灯，橘黄色的，还是圆形的，真好看啊，我忍不住就笑了。

每天，我只有在洗澡的时候才是最活泼的，我喜欢水里的世界，就像我小时候在妈妈的肚子里一样，那是我温暖的故乡。

04.

只是呀，爸爸还是得慢慢学会接受事实：我的病眼，决定了我无法像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凝望着，我的健康已经失去了目标和意义，我已经恶化为肿瘤了。

到7月份的时候，我的左眼球膨大，眼睑发红，我眼里疼得经常有泪水，我慢慢地向死亡的阴影一步步逼近。

快半岁的时候，我其实差不多已经是一个小瞎子了，我的左眼早已失明，右眼只剩下一点余光了，虽是如此，可我还是一样喜欢玩具。

我爸爸给我买了一只绒毛的大狗熊，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我伸出我的小手抓着，贴到了我的脸上，玩具的质感很好哦。

说个小秘密哦，我可能很有语言的天赋，别的小朋友都还没我早说话呢。

我7个月大的时候，我差不多在学习说话了，爸爸每天都在重复着一句老掉牙的话，他说，爸爸真喜欢你哦！

很快，我就满1周岁了，爸爸妈妈还给我筹备了一个隆重的生日派对，有一个大蛋糕。

第一次看到蛋糕的我，欢欣雀跃，家里还有其他客人也都在，他们鼓励我吹蜡烛。

可是，我看不到蜡烛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吹，一个3岁的小哥哥说，他可以帮我完成这个人物。

哎呀，作为生日派对的主角，我没想到我还有表演的任务，爸妈要我给客人讲故事，这事我可不擅长，我就随便舞了几个动作，不然怕爸妈尴尬下不来台。

我的病，让爸爸妈妈很着急，我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便是沉重的，上帝可能忘了要给我打开一扇窗吧。

但，我早早就知道了：人生的终点是死，是空无，我来过这世界，我留下了许多灿烂的笑容就够了。

为什么我理解这些呢？因为爸爸每天都跟我碎碎念，我很早就看透了哦！

我的爸爸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关于我的一切，他像是一个记忆力超强的超人。

我仿佛是开挂的人生，学什么都比同龄人快。

我8个月大的时候，我就会叫“爸爸”了，9个月大的时候，我会喊“妈妈”了，1周岁的时候，我会说“我是妞妞”了。

1岁4个月的时候，我几乎能自由地表达我想说的任何意思了。

每天晚上，爸爸会悄悄走近我，想看看我睡觉了没，哈哈，其实我会装睡哦，当他过来的时候，我就手舞足蹈，抓着他的手，跟他一起玩，一连喊了十几次“爸爸爸爸”。

05.

我的世界里，除了有爸爸妈妈，还有音乐哦，可能我还是一个准知名音乐家呢。

我爸爸说，我只要听到“音乐”找个词，我就会立刻安静下来，停下我手中的一切，等他们继续重启音乐。

爸爸时不时就抱着我去开阳台的窗户，一边教我学说话“爸爸开窗”，我就重复“窗”。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我专属的玩具区，但我最不喜欢的是两块三角形的东西，有菱角，我怕扎到我的手了。

我最喜欢两样玩具，一个是会走会叫的电动狗，还有一个是不会走不会叫的绒毛猫。

其实，我觉得最棒的玩具，是我爸爸，在我7个月大的时候，爸爸会把我举起来，放到他的脖子上，带我四处转转，说是“带我去看看世界”。

这可能是我人生最欢乐的一段时间了，来这人间一趟，我看到了我可爱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为了我的病情，四处为我寻医问药，北京南城有一位知名的老中医，连他见了我，都夸我长得可爱，只可惜，我不太相信他的医术。

生病归生病，生活还在继续中，我第一次过儿童节的时候，甚是开心，哪怕我正躺在病床上，经受着癌症的折磨。

寻医问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爸妈还找到了北京医院的放疗科，随着医生和我接触的增多，我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妈妈给我罐了一勺速效安（目民）药水，让我安静入睡。

酷暑盛夏，这个季节，可能也如同我的命运吧，难过而让人无法静下心。

其实，我知道爸爸妈妈在我病逝之后，内心仍然有强烈的悔恨，他们责怪自己没及早给我动手术，如果不像现在这样活着，或许我能活很久吧。

06.

都说爸妈对孩子的爱是最无私的，尽管爸妈知道想挽救我的希望已经幻灭了，所有治疗都是无效的，他们依然想给我挣得一线薄弱的希望。

至于该不该给我动手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有不同的看法，不管是动手术还是不动手术，都有风险在，也还有很多苦难在等着考验我，死亡，在慢慢地向我靠近。

在面临让我瞎还是让我死的问题上，我的爸爸，本能反应是：不，都不，他想紧紧地搂住我，不肯交出我的眼睛，也不肯妥协交出我的性命。

他不太理智了，我原谅他内心的纠结与不舍，因为他爱我，我也爱他，我还没看够这个世界，我还想继续爱着。

可是啊，命运对我的考验，差点要了我这条小命，我全身上下都感到疼，我精神萎靡，流着鼻涕，哭得非常伤心。

我伏在爸爸的肩膀上，皱着眉毛，我感受到身体里的癌症正在肆意破坏我的各个感官，我忍受着疾病和药物的双重消耗。

可是，我的结局，却一早就已经注定了，当我想告诉爸爸“开开音乐”时，我的手还没来得及挥动一下，突然就松弛了，全身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停止了呼吸。

我，还是回到了上帝那里了，幸好，我在爸爸的怀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年，是1991年11月7日下午五时，我来到这个人世间，玩了562天。

我静静地躺在医院白色的床单上，浓密的黑发披向一边，我的天庭光洁饱满，小绒毛清晰着。

我知道，一切的痛苦已经结束了，我再次沉入了一次睡眠之中，带着爸妈的疼爱与绝望，匆匆闭上眼睛了。

梦里，有诗意的爸爸，有活泼却又懒惰的妈妈，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07.

最后。

《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更像是父亲的一本“育儿”日记。

从生命的诞生到陨落，都在一个父亲的笔下娓娓道来，斗转星移，岁月变迁，周国平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那段当过父亲的岁月，在某种程度上，也让他重温了失落的摇篮岁月，让他在适当的时候，能读全这本可爱的人生之书。

-END-

作者：逗逗，专注研究两性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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