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竹头社区西三巷住着你的一个本家,也姓李。我刚来深圳时,他在我表哥的公司做业务员。我从顺德过来后不久,他开始单干做起了“三方物流”。他起步的客户基本上都是从我表哥公司挖来的。12年年底,他跟一个县里水南乡的女子结了婚,可结婚不到两年,他们就开始闹离婚。他们夫妻不和的原因是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他们这类人每天闲得发慌,唯靠那点浅层的感官享受来抵挡生活的昏庸,恬不知耻是他们最显著的特点
“你看这个怎么样?”每当有所斩获时,他会傲娇地拿出手机,向我炫耀他的战绩。看在钱的份上,我通常会敷衍地哼上一声:“嗯。”可国庆后的一天晚上,我忍无可忍将他赶下了车,新仇旧恨一并了结。下车前,为了维护他那该死的面子,他还神色傲然地对我说:“上次的运费没有了!”看着他腆着溜圆的蛤蟆肚像皮球一样滚下车,我强忍住给他补上一脚的冲动。
第二次也发生在晚上,雇主还是镇上人。我跟他外甥从厂里回到金鹏物流园已快十点,在偌大的物流园内,我们转了两圈,依然没找到他期盼的“价廉质优”专线。最后,他要我把货物送到龙华“华通源”物流园内的某专线。接完电话后,我郁闷异常,但忍住没发作,因为我还残存一点通过经济手段来弥补精神损失的希望。在物流园对面的天桥底下,我对匆匆赶来的雇主说:
“送华通源来回四十多公里,至少要加一百运费。”
“多了!别人就八十!”雇主很不高兴。
一百那是我的底线价,也是我的良心价,更是全市最低价,换作别人早已喜笑颜开了,而他居然如此不懂事,我感到寒心失望。
“走不了。”说完,我就爬上了驾驶室。
那外甥看我有些恼火,赶忙过去跟他的舅子做工作。他们两人在车边叽里咕噜说了几分钟,最后那雇主有了妥协的意思,不过老板的尊严他还是要维护一番的,他拨高了嗓门朝我的方向倾倒他的恨慨:“他妈的!他跟他爹一个德行!要不是镇上人……”那刻,我恨得牙痒,心中热血上涌,就要撸起袖子跟他干架,打不赢也要打。我要让他知道我跟我爹不一样,急了我是会咬人的。可理智终究压制住了冲动,看在钱那王八蛋的面子上,我又装聋作哑了一回。
我在社区始终是个模糊的存在,但这绝不是我要通过捉弄或激怒别人来刷存在感的原因。对一个失败连连的人来说,他的一些做法难免极端,但如果说我自始至终都心安理得,那无异于说我没心没肺。当我用更为极端的方式压制着内在的不安时,我心中的苦痛又有多少人了解?
龙岗大道横岗段的路边上,有一座基督教堂。教堂通体白色,有五层,正面墙上镶嵌了一个十字架。一个周日的下午,我带着满腹的罪疚,走进了这个看似神秘的地方。聚会的开头是唱圣歌。唱圣歌的主角是一群十来岁的孩子。他们目光清澈,神情肃穆,给人一副训练有素的印象。指挥孩子们唱圣歌的是一位老者,六十来岁,满头白发,身材清瘦。虽然他背对我们,可周身散发出来的沉稳安详的气息如春风一样滋养着众人。忽然,空灵优美的旋律踏着欢快的脚步在教堂里游散开来,只见老者身体一抖,两手在空中划了一短促的轨迹,孩子们甜美清脆的歌声便欢腾起来,嘹亮的音符萦绕在我的耳际,在向我絮语问候传递着真挚的爱,难以置信我竟然沉浸在了致密的幸福中,疲乏没有了,忧愁消失了,头脑中那些如尖刺一样时刻折磨人的欲念也如解冻后的雪糕软化消溶了。我渴望时间就此停止,不要期待,也不幻想,更不愿回想过去。
布道者在信徒虔敬的目光中走上了讲台。他把高层次的感悟化作和风细雨沁润大家的心田。他布道的主题是:逆境中的感恩。在布道结束前,他用圆柔磁性的嗓音说道:“主啊!大家带着疲惫的灵魂来到您的殿前,您原谅他们过去所有的过错吧,我知道您有着最慈悲最宽厚的心……”我情不自禁流下泪来,眼泪浑浊,烧灼眼睑,里面饱含虚伪狡诈暴戾淫邪等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