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2018年农历8月24日，是爷爷的两周年祭日，我们一大家族去他的坟上看望他，勾起了我对我们曾经美好往事的回忆。
1、 爷爷，我也想你
爷爷刚过世那年，我经常接连不断的梦到爷爷，而每每都会大声哭着从梦里醒来，我多么希望爷爷能够回来啊。一想到那年的爷爷明明还在，而如今我们却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胸口的酸楚就会说着咽喉涌上来，一直到眼前、到头顶……我的脑海里全是过去我们一起相处的画面……梦里爷爷还是像以前一样走路低头不语，然后再忍不住跟我絮叨几句，每次我都能感觉到，他那是在努力和我找话题聊天呢。在梦里，他对我说他担心我，他想我，他要回来看看我。 他过世时我不是那个最伤心的人，他过世后梦里的他告诉我，我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他得回来看看我。我在梦里意识很清醒，而且梦里的画面足够清晰，可我知道他是个已故的人，当得知每天中午他都要挑着以往的两只桶回来看我(现在回想起来梦里的他还是很可爱)，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想念，害怕他毕竟是个已故的人，想念打我出生以来就一直生活在我生活里的老头儿。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的老人，没有曾经的他就没有现在的我的老人，他此生和我的缘分就只有这不到20个年头。从此以后，我是福是苦，我们再无交际，他原本的那条相交线永远变成了虚无。
2、爷爷，你“解脱”了
过去，每次当他的身体出现不好的征兆，我都会不禁想到过这个现在已经发生的最坏的结果——失去他、再也见不到他。平日里他的身体就尤其差，虽大病没有，磨人的小病痛却特别多，我们眼睁睁看着他难受，却没有办法替他承受丝毫，再多再好的药也只是暂时缓解他的痛苦罢了。高血压、咽炎、颈椎病……身体上的痛苦让爷爷的叹气声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频繁。他总在生日那天说一些诸如“明年还不知道(我)有没有了呢！”的话，前几次大家闻声还都焦急的劝他不要胡思乱想。人们总是对发生频率高的事习以为常，久而久之，大家习惯了这句话，会选择跳开话题，或者全当他是老糊涂了。再后来呐，也就是2016年的农历八月份，奶奶生日的第二天，这个老头儿啊，他真的“没有”了，突然的“没有”了，任何征兆也没有的“没有”了。哭声撕扯着所有余痛未泯的心，爸爸姑姑们对他有愧，我们心里也都有着说不出的愧。那之后我终于切身体会到，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人走了，活着的人对他充满着的愧疚感，因为再也无法弥补。
3、爷爷，这些你还记得吗
爷爷没有了，河边那块小小菜园里，没了他戴着那顶草帽，佝偻着干瘦的身躯浇水的慢动作。我记得他湿透的灰白色条形汗衫下面，那苍老的肌肤表面还不停地在向外渍着的汗液。他热的咧着一嘴的老牙，边走边问我爸妈去哪了呀，或者几时又要走呀此类问题。天气的炎热导致身体的不舒服，他表情痛苦，但看我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当我年龄越来越大，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逢回家，他都要拖着轻缓地步子特地到家里叫我过去吃饭。记忆力他、奶奶和我三人坐在他们古老又狭小的院子里，对坐在一张正方形的破破的木桌面前，呼啦呼啦吃着奶奶亲手擀的面条——至今啊，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晚饭，最好吃的面条。吃饭时他也要有一句没一句的问我学校那边的事情，或者和同学的事情，努力找能和我聊起来的话题。由于上了年纪听力的衰退，他经常听错我跟他说的话，然后还要非常认真的同我确认好几次，一直到正确为止，可爱的就像个小孩子，逗得我和奶奶哭笑不得，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大嗓门有了用武之地。 记得前几年的爷爷和现在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由于我是个女孩子，爷爷从不像其他爷爷那样宠溺孙女，这样让我们有了距离感，也让爷爷有了一定的威严感，但他还会趁奶奶不在的时候偷偷塞一把冰糖给我。他沉默寡言，不喜言笑，脾气又倔。但慢慢地，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有些羞怯的跟我表达他对我的思念，他来叫我吃饭总会跟我说：“日子多了不见，我跟你奶奶也想你呀！回来了怎么也不快过来看看我们。” 我当时一愣，这些话竟然会从爷爷嘴里说出来，一转头他似乎没有了以前的高大威严，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腰背佝偻、身材瘦弱、满脸深褶的八十多岁的老头儿了……爷爷的去世就像个可信不可信的流言，近年来村里年纪大的老人也都在相继离去，而我的爷爷奶奶也一直都双双健在。我的第一意识也总是很乐观的告诉我，我的爷爷奶奶就是会永远都在呀，那印象在脑海里那么真实那么固执。而面对突然的噩耗，我无言以对，像所有人失去亲人一样的痛哭了很多次也只能是哭，我甚至没能在他想我的时候去看看他们。绝望，永远失去一个人的滋味那就是绝望。世界很大，可是你这辈子就是走遍天涯海角都再也不会找到他，因为他已经死了，这是我小小的人生中第一次在家人身上真实体会到“死”的含义，和曾经朋友的失去同样都是痛苦，可爷爷的离去却让我感到更加的无助和悲伤。
4、爷爷，在这呢
记得小时候一直好奇爷爷的那把老式打火机，只可惜他很在意又尤其不让我碰，我经常趁他不在偷偷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摆弄，然后再悄悄放回去。有次我本想找到收起来留在身边做纪念，可是向奶奶问起才知道他的东西已经给他“带走了”。就好像他的骨灰——连同他的记忆，都已经在老家那座早为他准备好的坟里了，他的遗物也都烧的一干二净“随他而去”。这些被有些人讽作“封建迷信”的地方土风俗，事实上一直都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是活着的人对离开的人的心灵寄托，为了故人，其实也是为了自己。或许有些东西，比如老东西，它的价值就在于能够永远永远待在主人身边，即使以后再不见天日，但它可以和他的主人一起，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某个我们看不到的空间里，默默地守着他们曾经经历过得那份平凡的回忆。
过去的事情就像风，你一回头，它一吹，片刻间划过你的脸后，你们可能就错过今生了， 留下的，正是你们曾经划过的那一短短的瞬间。故，珍重，每一个已来、将来的顷刻之间。
(初写于2017年4月日记，2018年10月再修)
2016年秋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