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 主题微探
这个暑假,偶然刷到这则新闻:爱丁堡艺术节上,中戏剧目《铸剑》海外首演。剧目取材于鲁迅同名小说《铸剑》中“三王墓”的奇幻传说。一个善良的孩子被迫承担复仇重任,两柄绝世宝剑成为仇恨象征,三颗离开身躯的头颅,在炙热的鼎中,冰冷的彼此纠缠和挣扎。
复仇,虽然在现实世界我们并不提倡和认同,但它一直是文学世界的永恒主题。如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东野圭吾的《白夜行》、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在复仇的故事里我们能看到紧张刺激的情节,更能看到背后复杂多样的人性。
读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铸剑》,以写实的笔法讲述神奇的故事,写出了奇诡的境界与人物。尤其是塑造出名叫宴之敖的黑色人,在复仇中更凸显了中国传统美学中的侠义精神。文学世界的主题往往是复杂的,《铸剑》也不仅仅是书写一个复仇的故事。眉间尺负剑出门,为父报仇,一路上有各路告密者和看客们,尽管善良的他小心翼翼,生怕剑气出鞘伤及无辜,但告密者依然嘲弄他,攻击他,围殴他,告发他。小说中这样描述“闲人们又即刻围上来,呆看着,但谁也不开口,后来有人从旁笑骂了几句,却全是附和干瘪少年的”,“看的人却仍不减,还是津津有味的”。不禁联想起《藤野先生》里直呼“万岁”拍掌欢呼的闲看枪毙犯人的人们,《铸剑》的现实主题直指鲁迅先生惯常批判的——庸众的麻木。小说中的楚王是个专制残忍的统治者,“他常常要发怒;一发怒,便按着青剑,总想寻点小错处,杀掉几个人”,他甚至“专制得要控制太阳和时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高压统治和暴力压迫,民众只能麻木的活着,成为麻木的看客,这是专制社会中的生存方式。小说第四部分,描写了“三头并葬”的滑稽戏后“大出丧”时全民瞻仰,甚至在文章最后出现几个“义民”,他们“很忠愤,咽着泪,怕那两个大逆不道的逆贼的魂灵,此时和王一同享受祭礼”,让人读到此处感到无比悲哀,影射出不愿反抗,不愿觉醒的民众,甚至将抗争者视为大逆不道的逆贼。《铸剑》创作之时中国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是鲁迅先生对黑暗社会的战斗檄文。
读完《铸剑》更有一二浅易体会,关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复杂情感。书中16岁的眉间尺决定将自己与复仇绑在一起的时候,或许便已踏上了对自己内心的自刎之路。眉间尺爱父母亲,小说的开头人鼠战斗,他表面性情优柔,但内心是善良的。在母亲鼓励下毅然踏上复仇的险途,得知父仇难报后,在一夜之间由优柔寡断变为果断,又以非凡的勇毅断然自刎。眉间尺的形象是鲜活的,可想象一位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稚嫩少年,为了复仇而不顾一切,为了复仇而知死赴死。既可歌可泣,又欷歔不已。这一形象,无形中在探讨个体在社会冲突中角色的选择,鲁迅先生为我们展示了传统孝道在暴力美学中的情感价值。
今天戏剧舞台上的《铸剑》,最后一幕是干将和儿子眉间尺在阴间相聚。干将对为了报杀父之仇选择牺牲自己生命的儿子说:“拿起剑需要勇气,放下剑需要更大的勇气。”活着的人的执念,死去之人的放下,赋予《铸剑》新的时代内涵。正如在这个社会和这世界上,心中的争斗一天没有结束,战争的硝烟便一刻也不会消散。戏剧舞台上对原作很有温度的改变,在剑拔弩张的当下,铸剑为犁是所有人的心愿。比起拿起,放下更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