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柳树和丁香花,是我对人间春天的认知。我所有关于春天的记忆都跟它们有关。走到任何一个有春天的地方,我都忍不住想起它们,想起寒冬大地开始酥软,润雪沁入冷冰,萌芽的绿开始出现,白色的花瓣开始飞洒,一股甜开始在心腔里幽转。
榆木疙瘩,不是人们说的那么无味。榆树是西北春天里,自然给与我的第一件馈赠。榆树结榆钱的时候,就有我们这样的孩子开始采集,摘下很多,捧起一把就往嘴里塞。一片片的榆钱,状似古币,不仅寓意深,也能果腹、解馋。榆树等到开花后才长出叶子,本来以为的平常原来却不凡。在黄土漫舞的时刻,总能在榆树下看到很多落尘,把那些土都挡下来,用那曾经生长过白色美丽花朵,破芽而出的新叶。西北的黄土高原,榆树是最常见,又最不待见的树种,因为其貌不扬,没有树的韵味。但我尝过它的花,见它挡住黄尘的壮举,对它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在三四月的道旁,柳树开始抽芽,新生的枝条闪出绒毛般的绿。柳树的摇摆是令人陶醉的舞动,就算是后来见过不同品种的树木,柳树随风摆起来的韵动依旧会让我多留意几眼。柳絮飞起来,在无人之地,那是庄重婀娜,倘若开在密集的市区,就有点恼人,甚至成为灾难。柳树应该生长在不受人关注的地方,在那里,柳絮最终会散去,但是柳絮的气味留在空气里,有幸的人如果闻到,那该多美好。我在国内见过最多的树就是柳树,也有可能就算对于植物学白痴如我,也能辨出它的样子,在路边,在池塘边,在堤岸,在公园,在河边,在一片湿地。在雨中的、风中的、艳阳下的、夕阳中的,柳树无处不在,杨柳依依处处袅袅。有时开车,忽然见一柳林或一棵柳树,或垂头或随风摇起,我会不由自主降下车速,注视一下,再扬长而去。就是这匆匆一瞥,又像是跟它邂逅了一次,结下了一个缘分,从心里升起一蓬雾,久久不散。
在学校大院的办公楼附近,有一大片丁香树。春天到来的时候,我总是喜欢从那里经过。紫色的丁香花夹杂着白色的丁香花。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丁香花的味道是春天在我记忆里的味道。原来很多事物都是有通感的,在我还未经历太多的记忆里,这算是具有特别意义的感悟。丁香花一串串的,一朵朵聚成一簇簇,吊在枝头,通红通红,粉白粉白,礼花似的,喷泉似的垂挂下来,好看极了。当春天他们绽开的时候,办公楼的那一大片树林像是下了一场大雪,白的耀眼,大雪的临侧,像是一片染了玫瑰的彩霞,红的扎眼。还有红白斑驳的一大片,杂花生树。我的脸上若有从童年带来的红色,眼神中有从童年带来的纯净,它的来源是那片丁香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