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债主

门是被一脚踹开的。他如入无人之境,趔趔趄趄闯进来。没有看我们一眼,把黑色牛皮手包扔在茶几上,飘飘欲仙到正门,扭开门锁,放进另一个人来。

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瘦而高,脖子上挂根小手指粗的金链子。面孔尖削黧黑,在酒醉的刺激下,涨出夕照晚霞隐退后的酡红。他眉弓突出,双眼深陷,像安静时的狒狒。穿一件BOY黑色短袖T恤。BOY字母上绣着一只金黄色的展翅雄鹰。下身则用爱马仕皮带勒了条紧身牛仔裤,双脚没穿袜子,径直插进豆豆鞋里。膀口穿出两条钢管般的修长手臂。荆棘玫瑰纹身从手背延伸到手臂。寸头劳改发型,不断咀嚼口香糖,很是不好惹。

开门后,他坐到床尾,拉起T恤下摆,从牛仔裤与皮肉的夹缝中拔出一把点45口径的银灰色手枪,举到太阳穴处挠起痒痒,挠得头皮如涟漪荡开。

另一个人是剃光头的中年人,身上的肉同梁锐有得一拼。但梁锐的是赘肉,人家的是肌肉,虎背熊腰,感觉一掌能劈开三块砖。此人身穿一件桑蚕丝的蓝灰色长袖衬衫,一条黑色直筒长裤,脚上却意外地踏了双鞋面乌黑的千层底老布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就像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慈祥而朴实。光头轻轻关上门,拖了张板凳抵住,岔开双腿,坐在板凳上,然后端起手臂,威风凛凛。

“口味重哦,”纹身男人朝我们投来一瞥,合掌抱歉道:“不好意思,妨碍你两个打炮了。”

“符哥不要误会,他是我同学,在这儿暂住的。”梁锐软乎乎地辩解说。

“老子管你打炮还是暂住,老子只管要钱。”符哥言辞激烈,口沫横飞,颈项上冒出蚯蚓大小的青筋。

“我的符哥,你不是答应宽限几天,咋个又变卦了喃。”梁锐翻身下床,颤抖着取出两个纸杯摆在茶几上,颤抖着抓起一包茶叶各往里面抖了些许,然后提起温水瓶注满杯子。紧接着端起其中一杯,赔起笑脸奉到符哥面前。

“你想烫死老子嗦。”符哥阴沉地回了梁锐一嘴,他灰溜溜地把茶放了回去。“老子心情不爽,就要你龟儿子今天还。”

“真没有。”梁锐哭丧着脸说。

符哥抬起脸,朝他勾勾手指。梁锐先是一怔,等勾手指的节奏加快了八拍,他才懂了似地靠近。

“少给老子废话。”符哥抬起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挥动手枪。“老子今天耐心有限,很容易毛,毛了吗,就不晓得会做出啥子不好的事情了。赶快把钱还了,大家好说好散,何必闹得不愉快喃?”

“真的真的没有。”话音才落,梁锐的头猛然向右一转,紧接着他就蹲在地上,捂住脸颊呻吟不已。

“你以为老子说起耍的吗?”符哥甩动打疼的左手,色厉内荏道。

“放高利贷犯法。”我从床上跳下来,朝他喊道,“打人也犯法。”

符哥乜斜我一眼,就像发现稀有动物似的,佯装感动道:“好久没有听人家普法了。哑巴,你怕也好久没有听过了。”他看向光头,光头并不买账,自顾自拿起遥控器,按开电视,找到纪录片频道,端起手臂专注地看起来。

画面里正在播放角马迁徙。伴随着舒缓动情的画外音,成群结队的角马如奔腾的洪流涌向草原深处。

“妈个妈卖麻皮。”符哥私底下骂道,不再理会轻视自己的同伴,而是蹲在梁锐身旁,谆谆教诲道:“锐哥,我的哥耶,看我们来一趟不容易的份上,你就可怜可怜我们,把钱还了嘛!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噻。”

“他都说了没有钱。没有咋个还嘛。钱说有就有,也不消找你们借。”我说。

“不要给老子绕口令,听到烦。”符哥直起身,教训我说。然后双手叉腰,俯瞰梁锐:“没有是不是,好,有有有的办法,没有也有没有的办法。”突然低身,一把揪住梁锐的后衣领,像拖水泥袋似的径往茶几的方向拖。

我上前阻拦,谁料他的手臂倏然抬起,枪管就不偏不倚抵住我的眉心,把我定格。

“给老子爬回去!”符哥耀武扬威地吼道。我很害怕,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这当儿,符哥抓起一瓶啤酒往梁锐的脑袋上砸去,砰地一声,酒水淋了他一头。他整个人晕头转向,倒在地上。

这一砸,把我惊得浑身发抖。这样的暴力我仅在电影画面和新闻报道中见过,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同属人类,他怎么下得了手。只觉得宇宙颠倒,时空错位。我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按人们通常遇到这类事那样,按键报警。但始终按不准那三个数字,慌乱中手机也掉到地上。低头去拣时,它被一脚踢到床底。

梁锐在地上翻来覆去。我去到他身边,问他有没有事,对眼前的魔鬼说人命光头,让他赶紧打120。他却不动声色,一把推开我,然后踩住梁锐的脑袋,把他固定在水泥地上。我扑上去,那枪管再次对准我的眉心。不要脸。

“不会出头就不要出,免得变成笑话。”符哥冷笑道,“说老实话,我有点讨厌手上这玩意儿,个头丁点大,不吃饭也不睡觉,偏偏比山东大汉还要莽,比到哪个脑壳哪个就要变软蛋。”说完,侧脸寻求同伙认同,但光头仍然盯着电视,无动于衷。

“妈个妈卖麻皮。不晓得上辈子造了啥子孽,这辈子背时遇到哑巴加闷人。死的咋个不是你嘛,至少人家小白每天都要给我说话。苍天啊!大地啊!老子往后的日子咋个过啊!”说着,顺手抓起茶几上另半瓶啤酒,凑到鼻前嗅了嗅,猛灌一大口。喝完之后,把酒瓶重重地摔在地上。

玻璃迸溅。然后,他出神似的凝视着我。

“哎,小白脸,我问你,你说,人死多久才能到奈何桥?”

“没研究过。”我不屑道。

“死了的人,我是等他过了桥才烧纸呢还是现在烧?主要怕他收不到。”他喋喋不休移开枪管,兴冲冲地朝光头走去。“哥子,可不可以掉几滴眼泪。小白跟了我们那么多年,饭没少请,烟没少散,你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不是太不厚道?”哑巴高傲地冷瞥他一眼,这一眼不屈不挠,硬生生被压回了头。就像有冤无处申,他私下里骂道:“妈个妈卖麻皮!”

旋即往后一倒,仰八叉躺在床上,喃喃道:“锐哥,哪个喊你龟儿子霉,遇到老子今天心情不爽。整了你一下,我现在反而舒服了。我那兄弟死得憋屈,但也是木匠挨板子——自作自受,简直跟头笨猪没得区别。他死了,我们的末日也快到了,早晚给他陪葬。”他用枪管揉了揉太阳穴,命令道:“小白脸,去给老子端碗醋过来。”

我没动,梁锐却拉了拉我的衣袖,让我照做。我在露台的燃气灶边找到醋,倒了半碗,端进屋。

此时他已坐在床尾,从牛皮手包里摸出一叠照片,低头看起来。枪就放在他身边。他没有看我,接过碗,小口喝光,眉头都皱碎了,然后把碗还给我,骂道:“妈个妈卖麻皮,是保宁醋,酸死先人。”

他一张接一张看照片,骂骂咧咧道:“老子敢说他们卖的是假酒,真资格五粮液,咋个可能把脑壳喝痛。奸商。”他恍然有醒般,冲光头皱起眉头:“难怪你哥子不喝,老子敢打包票,你晓得酒有问题,给老子记到,总有一天,老子也要下你的烂药。”说完回头抽出一张照片,立在我们面前。“看下,是不是美女?”

照片上的人赫然是莫伊。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睛细看,但见她站在把杆前,低身纠正一个学生的吸伸腿动作。头扎丸子头,身穿修身的黑色圆领舞蹈服套装,展现出来的侧脸,细致如瓷,在专注表情地映衬下,美不胜收。如果我来拍,八成拍不出这样的效果,也就是说,拍摄者有两把刷子,找的角度无可挑剔,光影处理得恰到好处。最为难得的是自然抓拍,莫伊应该没有意识到被拍,否则以她内敛的性格,多少会有紧张的表现。

“狗眼都看直了。”符哥嘲笑说,“这样子,你们用最恶最毒的话来骂她,要是听得我心头舒服,晚两个星期还钱,也不是不可以。”

他把手中的照片递给梁锐。梁锐不认识莫伊,但可以暂时不还钱,当然求之不得。他把照片端在眼前,或许觉得对一个陌生女人恶口相向,非常尴尬,一时竟想不起骂人的字眼,于是仰头思索起来。

这当儿,符哥已是等不及,叫嚣道:“不会骂嗦,不会就还钱。”

“婊子婆娘,烂眼儿,妈卖批,我日你妈个仙人铲铲……”梁锐对着照片,念经似的骂道。

“你闭嘴。”我实在无法容忍他侮辱莫伊,大声阻止道。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莫非你更会骂?”符哥饶有兴致地说,“也可以,只要听得老子心头爽,就当锐哥在操作。”他塞给我另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上的莫伊正走在大街上。此时正值初冬,她身穿一件黑色羊绒大衣,双手深深地插进口袋里。脖子上围有一条米色针织围巾。似乎装着心事,如高粱穗般低下的脸略带几分忧郁。

“骂噻。”见我没动静,他催促道。

“不会骂。”我注视着照片,打发他说。

“敢耍老子,想死嗦!”他收回照片,随手抓起身旁的手枪,倏然直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咔地一声拉开保险栓。紧接着整个身子就欺到我面前,我的太阳穴被枪管顶住。“你以为老子在跟你演电影?你以为老子不敢往你脑壳里面装花生米米?”

“听他的,不要傲气。”梁锐吓得要哭了,赶紧打圆场道:“符哥,他不懂事,你不要激动。”

“开枪嘛,开噻!”我嚷道,“不要以为我会一直怕你。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不得虚。有本事就开,不敢开的是脓包。”

“妈个妈卖麻批,想见阎王,老子免费送。”符哥恶狠狠地叫嚣,口沫飞溅到我脸上。

“张展成,你够了,快点给符哥认错。”梁锐乞求道。

我正憋着一口气,心想要是他崩了我,未必是件坏事。我死了,便不用再为家事烦恼,文婷因此获得解脱,梁锐的账说不定还能一笔勾销,同时也捍卫了初恋的尊严。而自己,也能一了百了,怎么算都不亏。

“哈哈哈——!”符哥移开枪管,仰天大笑。笑够了,一屁股坐回到床尾,变了个人似的,双手撑在床上,服软道:“何必嘛!骂的是陌生人,骂了就骂了,她又不晓得。何必意气用事,以命相拼。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哪个说我不认识?”

“你认识?”他把莫伊的照片拿到眼前,然后目光掠过照片看向我一眼,又看向梁锐。“锐哥,刚才我听你喊他的名字——张展成。”目光又笼罩我。“快说,你和照片上的人是啥子关系?”

“不关你事。”

他冷哼一声,把枪插进牛仔裤里,猛冲到梁锐身后,抓起他的后衣领就往露台拖。砰地,门被重重地拉开,他将梁锐拽到身前,把他半个身子按倒在水泥栏杆上。

梁锐脑袋孤悬,发出呜呜地哀鸣。这时符哥朝我投来冷冷地一瞥。

“从这儿栽下去,不会死,顶多半身不遂。嘣——,再加个脑震荡。不过痛也痛得快,一下子就痛完了,锐哥是不会受很久苦的。”

“放了他。”

“就不放,你要啷个嘛?跟老子傲。真傲得过老子,老子这辈子白混了。”他信誓旦旦,“老子数到三,你要不把你们的关系说出来,老子就让你同学从此在轮椅上度过。一、二”

“照片上的人是我亲戚。”我服了软。

“啥子亲戚?”

“她是我表孃,我是她表侄。”

“妈个妈卖麻皮。”他拉起梁锐,慌乱地抓挠起脑门,“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紧接着冲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哑巴,东西还你,我不耍了。”说着捞起衣摆,拔出手枪,扔给光头。

光头自始至终都在看电视。兔起鹘落般,他接过扔过来的枪,轻松揣进裤口袋里。目光仍不离开电视。

“喝多了,人也变瓜了。哦,表侄,刚才是闹起耍的,不要放到心上哈。”符哥小孩似的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章桂符,你表孃,也就是我大嫂,说你会打电话给我,要我给你安排岗位。我等了那么多天,都没接到你的电话。晓不晓得了?”

我做梦都没想到,莫伊会同这个黑社会式的人物发生关联。而他,好像还不喜欢她,否则也不会让我们恶语相加。不过,莫伊的地位又迫使他认怂。

“刚才的事不要跟你表孃说。”他变成一只绵羊,温良得要命。“好不好?”

“先把我同学送医院再说。”

“车子停在小区外面,我们马上去华西。”他慷慨地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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