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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何小满,人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武侠小说。
金庸写的《笑傲江湖》我最爱看。上课看、走路看、回家看、一边吃饭一边看,从小看到大,看过一遍又一遍。
不看书时,我会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想,回顾书里的情节和打斗场面。想着想着我就进到天花板里……呃,是天花板被我想成了江湖,我游历在其中……
我成了令狐冲,我成了林平之,我成了左冷禅,我成了任我行……
我变换着角色,模仿着各种武打招式比划着,噼哩扑愣把床板震得吱嘎咚响。我消停了,那张老床还会哼唧半天,可怜它摊上我这个能折腾的主人。
终于有一天,轰隆一声巨响,我的床被我搞塌了,撞倒花架,花架上的花盆飞出去撞碎窗玻璃。碎玻璃横飞四射扎坏了窗帘……
这一连串的响声惊动了正在厨房做饭的我妈,房门被她哐当一脚踹开,一看这事故现场就知道咋回事儿,她顶着被抽烟机吹起的乱发,瞪着眼睛咬着牙,举着锅铲就向我扑来。
我妈被我暗送名号“东方不败”。
她与我奶斗,不败;与我姑斗,不败;与我爸斗,不败;与单位同事斗,不败;与左邻右舍斗,不败……
看我妈怒目圆睁来势凶凶,我暗叫一声不妙!拾起一块床板就迎向她拍下来的锅铲。
“小兔崽子你还敢还手!看我不敲碎你的骨头!”
噼噼啪啪叮叮咣咣,床板与锅铲大战打得天昏地暗,屋外响起惊雷下起雨,及时给屋里这段武戏配乐。
我进入状态,不再一味地防御自卫,转守为攻,大喝一声:“排山倒海!推舟上岸!板镇狂妖!”把那块被我妈砍出麻子坑儿的床板在空中耍了几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向我妈。
我妈被我用床板结结实实顶住靠在墙上动弹不得,她愤怒的眼睛要喷出火来,冲着我呀呀呀叫不出一个字,床板下露出来的一节腿使劲地踢我。我左跳右跳来回跳,哪里会让她踢得到。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收场时,大救星我爸进屋了。他一进来就骂:“你个混账东西,咋还跟你妈动手呢?赶紧松手!”说着他就过来“掰”那块床板,还别过头来对我使了个眼色。
知父莫如子,我瞬间明白我爸的意思,趁我爸托压着床板之机,撒丫子就跑,飞奔逃命之时还不忘体面地说上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后会有期!”
我妈被我气得口吐白沫,瘫坐在那里没力气追我,我爸在后面一边假追,一边喊着:“混账东西!这次你把你妈气大了!得气个五七六天!看你敢回来不打断你的腿!”
我记住了我爸说的五七六天,我得在外躲这五七六天了。我想去奶奶家呆几天,想想还是算了,我妈明天一早就会杀过去,见我在那里就会闹得鸡犬不宁。姑姑家也不能去,以我妈东方不败的性格,怎肯放过任何一家。
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就五七六天嘛,咬咬牙跺跺脚就过去了,正好也体验一下大侠们的户外生存能力。
在这五七六天里,我晚上睡桥洞,白天去大商场里看那些展示的电视机播放节目,也有播武侠片的。
我还找到了卖旧书的地摊,在那里挑挑捡捡翻翻看看,打发着时间。吃饭就靠那些小饭馆了,能得到败家子儿们吃几口就不吃了的饭菜,用来把我的肚子填饱。
游游逛逛了五七六天,我该回家了。我想好了,见着我妈我就装可怜,她骂我,我老老实实听着,她要打我我就抓住她的手帮她往我身上打,当然不会使劲儿打。
我想我的那些武侠书了,我想躺在床上看书,神往武侠世界。我爸肯定会把我的床修好,我再练功的时候挪到地上练,地板不会塌的。
一想到要和我的那些书久别重逢,我就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来到家门口,我运了运气,准备对我妈以智取胜。
没等我敲门,门就大开,我妈倚在门框上, 看着我笑。她竟然对我笑?笑里藏的什么鬼?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妈,对、对不起… ”
“进去吧,锅里热着饭。”我妈说完扭身回去坐在破沙发上,那沙发也是被我练拳捶坏的。
我没去厨房,心里敲着鼓,三步并成两步蹿进我的屋里。
床被修好了,两根残床腿上都被绑上了新木柱加固,像打了石膏一样难看!砸坏的窗玻璃被换上了新的,摔碎的花架和花盆被清走,屋里干净而显得空旷,书桌上、书桌上空了!我的那些书呢?桌里床下都没找见。
“妈!我的武侠书都哪去了?”
“喊什么喊,都当废品给卖了。”
“啊——啊——啊——”我发出了嚎叫,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书里的大侠哪个是你这副德性?切!”
这句话管用,我立马止住哭,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攥着拳头起身站成一个立柱。
“干啥?你还想打我不成?要做一个不孝混蛋侠?书都白看了!留那些书何用!”
我妈就是我妈,东方不败的气势压倒一切。我又坐回到地上,无力地依靠着墙,两眼怨怒地看着她。
我妈白愣了我一眼,开启了训话频道。
“你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懂点事了,你天天泡在那些武侠书里,什么都不想着做,不好好念书考不上大学也就算了,你倒是找个班上,赚点钱养活自己呀,让我和你爸养你一辈子呀?活祖宗!窝囊侠!我是哪辈子欠你的……”说着说着,我妈的眼睛有点湿了。
我这可是第一次看见我妈哭,心里慌乱起来,说话也有些结巴:“我、我是不怎么好,可你、你也不能卖、卖那些书呀,那、那都是花好多钱买的,你、你、你不心疼呀?”
“我更心疼我儿子看那些书看成了一个废物!”
我妈咆哮了,我吓得赶紧钻回我的小屋里。
用被子蒙上头,我开始认真思考我妈说的那些话。我不去看天花板,怕自己又进入那个想入非非的武侠世界。
我真该找些事情做了,就算赚钱为了买那些武侠书,我也要干点什么,不能老让我妈骂成是窝囊废,不能再被我妈打出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等有钱了,我就租个地方自己住,屋里摆满我爱看的武侠书,连卫生间里也摆上,坐在马桶上也能看一会儿……
因为没有书看,我进厨房胡乱吃了点剩饭剩菜,早早地就睡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骑在一匹战马上奔跑,马蹄下不是草原,是坚硬的水泥地面,因此哒哒哒的马蹄声很大很大,贯满了我的耳朵。
我大声地喊杀,却发不出声来,我挥刀乱砍,却什么也砍不到,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线,就像划开阴云的闪电。
马蹄声忽然消失,奔跑的速度加快了一倍,我低头看,那马的四个蹄子变成了轮子,飞快地向前滚动,把水泥地面蹭出了火星,我手中的大刀也变成了红绸,乖乖,我变成哪吒了!马腿也变成了我的腿,我竟然长出四条腿!我赶紧抬头看我的手臂,果然有舞着红绸的,有挥着铁圈儿的,有握着银枪的……
我从这个怪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窗外天色已经放亮,昨晚连窗帘都没拉上就睡下了。坐起来靠在床头上环顾我的房间,看到空空的书桌,又是一阵阵的痛把心给揪起来。
我妈的话又回响在耳边,特别是那句 “我更心疼我儿子看那些书看成了一个废物!”
我不能当一个废物,坚决不能!书中的大侠没有一个是废物,我不当废物!我不当废物!我不当废物!我对自己大叫三遍。
我一个单手撑飞身下床,打开房门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洗脸洗头,冰冷的凉水让我瞬间清醒,一洗梦加胡思乱想的混乱,爽!
爸妈都不在,应该是上夜班还没有回来,我想给他们和自己做一顿早餐,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妈说得没错,我还真是个废物……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我问都没问,就把门打开,是一个头戴头盔身着黄色工装的外卖小哥。
“您点的外卖到了。”他把一个精致的包装盒举给我。
好香呀!隔着包装我都闻到了炸鸡的香味。我也没点外卖呀?有些疑惑地把外卖接过来,看上面贴的单子,是我家的地址,显示点单人是李女士。
我妈叫李丽,这外卖是她给我点的,一份单人豪华版炸鸡套餐。我吃得满嘴流油,心中淌蜜,眼睛想哭!这一顿外卖花的钱,够我们一家三口粗茶淡饭吃一天。老妈呀老妈,你心中疼我爱我,嘴上咋就天天骂我呢?
老妈又一次把我打败了,这次我没逃没跑没有不服气,而是心甘情愿地做了她的俘虏。
外卖小哥那张英俊的脸,在我脑海里晃呀晃,晃成一个个骑着摩托车奔驰在大街小巷里的一支军队。闪亮的头盔,艳黄的工装,飞奔的身影,哒哒哒上楼下楼的脚步声……啊,好帅!
我又想起了昨晚我做的那个梦,战马、车轮、被踏响的水泥路……我要当一个外卖小哥,说干就干,没等我爸妈下班回来,我就走了,去报名。
每个新人都有人带,负责带我的是组长。我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这个组长是女的,好像也不比我大,一个丫头片子能带出什么好兵来?
“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工装扣子系好,头盔戴正,摩托车和保温箱要保持干净整洁,尊重商家,对顾客要使用文明用语。”这是组长对我的第一次训话,声音不大,却有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好的,我知道了。”
“要回答是!”
我心里一抖,忍不住抬头好好的,正式地看了她一眼,妈呀!妈呀!妈呀!她长得像任盈盈。
“愣着干嘛?装好餐品跟紧我,别走丢了!”
“是!”我响亮地回答,双腿一并,打了个立正。
组长带着我,大街小巷地穿梭,楼上楼下地奔跑,换班吃饭的时候,她带我去吃一家经济又实惠的小店,路过奶茶店,还买了一杯奶茶。
“今天师父我请客,给新人接风。别看这家小店的东西便宜,好吃得很!你要好好听我的话,我争取三天就把你带出徒。”说完,她把那杯奶茶推给我。
我的心都要融化了!我笨,我学得慢,我要学一周,不,我要学一个月才出徒,我想学一辈子……
见我不吱声,她忽闪着大眼睛盯着我看,好像把我的心里话都给看出来了。我脸一红,她微微一笑,单面儿脸颊下笑出一个深深的酒窝,那酒窝里盛满了迷人的美酒,把我给灌醉了。
三天之后,她让我单独跑单,我说我不行,我又弄出一堆问题问她,还说自己要做一个高徒,再学几天。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好吧,一周,一周之后你还不行,我就把你从我这个组踢出去。”我赶紧说行行行,保准行!
一周啊,珍贵的一周!我与这个长得像任盈盈的霸气组长形影不离。得空的时候,我就问她爱不爱看武侠小说?喜不喜欢笑傲江湖?给她讲令狐冲、任盈盈、仪琳、东方不败……我说我妈就是东方不败,她就是任盈盈。她笑得岔了气儿。
一周转眼就到,我必须独立了,否则真会被踢出她的小组,那就很难再见面了。
出徒那天我请她吃了饭,还是她第一次请我去的那个小店。我买了一杯奶茶,一杯柠檬水,我知道她不喝奶茶。
我的独立宣言是:“盈盈师父,我不会给你丢脸的!”她咯咯地笑出了声,面颊上那个酒窝里的酒,快要荡漾出来。
第一个月发工资,我想买一套精装版的《笑傲江湖》,我又想请我爸妈吃顿好的,我还想请师父看一场电影,就看笑傲江湖。我想了又想,想我爸妈养我不易,家里条件差,很少出去吃饭,就决定还是请爸妈吃顿好的。
第二个月发工资,我请师父看了电影。因为看的是早场,电影散场后还有时间散步。
一路上我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说的当然是刚看完的笑傲江湖,又由笑傲江湖引发出我的从前。
我跟师父讲我的那些武侠书,讲我与我妈的战斗史,讲我那些书被我妈给卖掉的惨状,讲我的向往和以后打算……
我一直是自己在那里说说说,她不吱声,我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沉默了一分钟后,她才说话:“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幼稚,你妈妈说的做的都对。”
不是吧?啊呜呜呜!她怎能这样对待我……
“你看你说的这些大侠吧,他们都是过去的人,过去不像现在,现在治安有警察,打仗有军队,打官司还有法院,坏人都不敢出来。你要当大侠,上哪里打报不平去啊?武侠书,武侠电影都是娱乐而已。”
“你这个丫头片子,长得像任盈盈,办事却一点都不像任盈盈,任盈盈和令狐冲大哥说话,根本就不这样!”
“你也不是令狐冲啊,我也不是任盈盈,你叫何小满,我叫尹樱樱。你叫谁丫头片子?想造反吗?”
“我就是要当令狐冲,做好事,当大侠,练功夫。”
“幼稚。”师父撇了撇嘴。
我俩闹得不欢而散,她可真是没有同情心。我又想起我那些失去的武侠书,心里隐隐作痛。
独立跑单后,很少能与师父碰到一起接单,倒是经常和王小胖跑一个区域,他也是新人,他也喜欢读武侠故事,这让我们更亲近了一些。
王小胖胆子小,从来不敢说自己要当个大侠。他经常说,那些大侠能活到现在多好,有他们在,像我这种没能耐的就有人保护了。
我俩经常在一起探讨武侠故事,把里面的人物记得滚瓜烂熟。我问王小胖:“小胖,你说咱们踦着摩托车,戴着头盔,还统一着装,跑起来是不是很威风?是不是有大侠风范?像不像巡警?”
“威风啥呀?咱就是个送饭的,有时候为了得好评,还帮着顾客扔垃圾呢。巡警?人家有警棍,咱们只有饭盒子。”他呲牙笑着说,嘴门口把门儿的那两颗虎牙,让人看着就想伸手给掰下来。
我郁闷,我特别特别郁闷!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做着武侠梦?那么多人爱看武侠书,都不做梦?
我好几天都不爱搭理王小胖,他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还把新买的武侠书借给我看,唉!我无法抗拒那些书的诱惑。
说实话,我真是搞不懂这个王小胖,对武侠故事比我还着迷,对故事中的大侠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咋轮到自己头上就打蔫儿犯熊了呢?这也怕那也怕,啥啥都是人家警察该管的事儿,是有本事人管得了的事儿,这书不是白看了吗?合着就只是看个热闹。
我又想起我妈说的那句话,他说我看书看废了。我不能废,我要是真废了,书里的那些大侠们。会笑话死我,他们可都是我认可的朋友,是前辈,是领路人。
一晃半年过去了,我的头盔上多出两只小耳朵,这是优秀外卖员的标志。我对工作兢兢业业,还被提升当了小组长,手下有一小班人马,在我的领导和影响下,一个个也都成了武侠迷。
自己积攒一些钱后,我实现了一个小小的愿望,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40多平米的房子,这里成了我们外卖武侠迷小组的聚集地。
大家每个人购买的武侠书都集中放在这里,业余时间也都多半聚在这里,看书、讨论、过招,每天都过得很惬意。
2021年4月28日这一天,我和我小组里另外两个兄弟成了英雄。
这天天气极好,朗朗晴空,微风带着一丝丝凉意吹得人精神抖擞。我和王小胖、还有成子一起下夜班,打算先吃点东西,然后去图书馆转转,给书架上再添几本武侠书。
早晨这个点,一般的小饭店还没开门营业,菜市场里的早餐亭子倒是生意红火。卖馄饨的,卖刀削面的,卖豆浆油条的,家家门口都挤满了人。
卖菜的起大早,一般都不在家吃早饭,进完货回来,就到亭子买点顺口的,守着自己的菜摊子边吃边吆喝着卖自己的菜。
我们三个都想吃刀削面,就在一个卖陕西刀削面的亭子前坐下来。这个亭子的位置有点偏,人不是很多,老板干活儿干脆利索,三大碗刀削面嗖嗖嗖,一刻不停地被他削进汤汁沸腾的锅里,根根儿匀称不断裂,功夫了得!
三大碗面热气腾腾地端过来,我们都忍不住伸长脖子,张大鼻孔去吸那香气。就在我们提起筷子挑起面,准备狠狠下口之时,菜市场中心传来叫嚷哭喊声。
细听,有男人的恶吼声,有老人的呻吟声,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嚎声,有尖叫、有犬吠、有重物碰撞摔碎的刺耳震响……
“出事了!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面老板慌张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跨上摩托车向那乱作一团的人群冲去,小胖和成子紧随其后。
眼前的场面让我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高大的男人,用手里带血的尖刀指着人群大喊大叫:“老子不想活了!谁都别想好活!你!你!还有你!小不死和老不死的,今天统统都得死!”
他脚边已经倒下一个妇女和孩子,血淋淋的不再动弹。人们惊愕地看着那个发疯的男人,丈夫把媳妇挡在身后,母亲把孩子搂在怀里。
那男人举刀在空中左右乱劈,张嘴喊着杀!杀!杀!血红的眼睛扫视着众人,像是在选定目标,然后开斩。他一边舞刀一边狂笑,笑里带着哭腔,又带着绝望。他是在表演,在发泄心中积压的不满和仇恨,用这种方式,向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你们凭什么过得比我好?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你们跟我一块死!死!死!死!”
我知道,他这一阵狂嚎乱叫后,将会是又一次的屠杀。劝他没用,必须制服。
情况危急,我飞身跳下摩托就要冲过去,袖子却被小胖一把扯住。他说:“满哥,这事咱管不了,打、打打打 110……”
我一拳打在他肩膀上:“那你不去打,抓我干什么?”我挣脱开小胖的手,向那个挥刀的疯男人冲过去。
此时那男人已经不再狂魔乱舞,他揪住了一个坐轮椅的老爷爷,狞笑着把刀逼在他的脖子上,欣赏着老爷爷的惊恐。推轮椅的白发老奶奶已经被他踢坐在地上。
我摘下我的头盔,照着他的面门猛轮过去,啪的一声拍得他鼻孔窜血。这家伙晃了晃,挥刀向我扎来,我用头盔抵挡着,后退两步,猛地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胯上。
成子不知从哪里弄到一块木板,赶过来猛砸他的后背,我俩前后夹击,整得他有些招架不住,小胖跳脚大喊着:“警察来了!警察来了!”趁那男人一愣神儿,我扑上去死死地掐住了他拿刀的手腕,成子用臂弯勒住了他的脖子,我俩把他掀翻在地,压在身下。
110赶到,警察给那男人戴上了手铐。120赶到,抬走了倒在血泊中的母女,给轮椅爷爷包扎好脖子上的伤口,他无大碍。
一阵自发的掌声爆豆般响起。面老板喊我们回去吃面,他说他再重新做三碗,加鸡蛋,不收钱。
当地电视台报导表扬了我们三个。公司收到锦旗,给我们披红戴花发奖金。大家都管我们小组叫侠客组。
这件事引起不小的轰动,菜市场一整条街的人都认识了我们,新去不认识我们的,一见到外卖小哥就会问那里的老人儿:“那两个小伙子是不就是抓坏蛋的英雄?”
我们小组的单子忙得送不过来,经常有人在下单备注里点名让我们给送,说英雄给送的饭特别香,还有人说为了见到我们才点外卖的。
王小胖的胆子不再那么小,他拍着胸脯说:“我也要做个大侠!坏人太多,警察太少,侠客相帮,人间美好。” 瞧他这还一套一套的。
又有新人进入我们小组,据说是自己强烈要求来的。果然,他一来就讲那天菜市场里发生的事,他说当一个外卖小哥太帅了,当一个勇斗歹徒的外卖小哥更帅!他还说,要不是那天他目睹了我们见义勇为的场面,他不会选择当一个外卖员。
不断有新人要求加进我们小组,领导就把小胖和成子分出去,让他俩都当了组长,各带新人,于是就多出来侠客二组和侠客三组。
我们三个分开后见面的时候就少了,于是我们就在微信上建了一个小群,叫小哥三侠客。
我们有空就在微信上聊一聊各自的情况,分享一些有关于侠的事情。
小胖问:“帮找不到妈妈的小孩儿打110报警求助算不算是大侠行为?遇见蹬三轮车送货爬不上去坡,帮助推一把算不算是大侠行为?看到清洁工阿姨中暑晕倒,叫120算不算是大侠行为?还有……”
“你那都是做好人好事,大侠大侠,要做大事情,要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要救苦救难普度众生,要……”
“你可拉倒吧!和平年代,法治社会,哪有你说的那么多大事要做?你说说你都干了啥?干了几件大事?”
“跟你说,我前两天跑夜班,在三里桥上救下一个寻短见要跳桥的姑娘,当时她半个身子都悬出了桥外,我摩托车都没停稳,就飞身扑过去抓住了她的脚腕,那个险呀!就差一点点,一朵鲜花儿就覆水东流了,你说这事儿大不大?”
“你这是英雄救美,看人家姑娘长得好看,要是个男的跳桥,都不知道你会不会去救……”
“好你个小死胖子!你敢污蔑我,约个时间决斗,看成哥我怎么收拾你!”
“谁怕谁呀?我现在都不太胖了,我天天炼习打拳,胳膊上都有肌肉了,和你打,不一定就会输给你……”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嘴来,斗得难解难分。
“好了好了,你俩别争什么大小了,英雄不问出处,侠事不分大小。侠之大,为国为民;侠之强,惩恶扶善;侠之美,众人敬仰追随。只要我们坚守和传承侠义精神,我们就是侠!当大侠当小侠都是侠,都光荣。 ”我劝他俩别吵,是有正事要说。
“满哥英明!”小胖发了一个佩服的表情。
“满哥有事?你说。”成子一向了解我。
“我是有事要和你俩商量,现在有好多人要加入咱这个群,你俩什么意见?”
“行啊!我们小组的人也都要加进来,我还怕你不同意呢。”小胖显得有些兴奋。
“没问题,咱们小哥三侠客发展壮大是件好事。”成子明确表态。
“那这扩群之事就算定了。还有一个问题,只有我们三个人,群名可以叫小哥三侠客,等人多了就不能再这样叫了,想想重新起个什么群名好?”
“那就看来多少人,再来五个,就叫小哥八侠客,以此类推,改个数字就行。”
“你可拉倒吧,亏你想得出来,进来一个人就要改一次群名,那得多麻烦!再说进来个女的咋办?也把人当成小哥呀?”
“那你说叫啥?你能耐你给起一个呀!”小胖十个不服八个不让地怼了回去。
“成子提到的是要考虑,群里有男有女,再小哥小哥地叫着不合适。大家都是武侠迷,奔着一个侠字而来,相聚于此。你们看叫侠客山庄怎么样?”
“好啊!侠客山庄住着侠客,不错不错,我非常赞成!”小胖就跟个小朋友一样,总是爱抢着说话。
“挺好,那就定下来吧,就叫侠客山庄。” 成子也没意见。
群名已经敲定,我又接着说:“以后群里人多了,不能像现在只有我们三个这样随便,你俩不能再吵来吵去的,让新人笑话。我们是侠客山庄群,象征着正义,要发挥正能量,不是乌合之众,所以还要制定个群规,严格执行。”
小胖和成子齐声赞同。
我们三个所带领的第一侠客组、第二侠客组、第三侠客组,全员尽数入群。后面还有武侠爱好者陆续申请加入。
侠客山庄,由最初的小哥三侠客,发展成现在几百人的大庄。
光明正义这四个字,看来是众心所向啊!以后侠客山庄会不会像侠客小组一样,发展成第一侠客山庄、第二侠客山庄、第三侠客山庄?我们这个城市要是能成为侠客城,那就太好了!
在侠客山庄的大群里,经常会分享到感人的故事,小到拾金不昧,大到协助警察追凶。
有人提议说,我们也来写故事吧,写发生在我们身上真实的故事,写不出《笑傲江湖》那样的名著,但与自己有关,故事就发生在身边,读着会感到更加亲切。
真的有人写起来,写自己的故事,也写他人的故事,还写看到的、听到的故事。我们这些武侠迷,从读武侠小说,看武侠影视,一路在大侠的影响下成长,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故事。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我师父了,就是那个跟我妈一个调调,长得很像任盈盈的尹樱樱。自从我当了小组长后我们就各忙各的,很少再碰面。
我在心里问自己:“何小满,你说你师父尹樱樱长得那么像任盈盈,连名字叫起来听着都那么像,她咋就对武侠故事没兴趣呢?也不爱令狐冲,呃,她说过她不是任盈盈,何小满也不是令狐冲。” 唉,好郁闷!
三天后的情人节,我收到一份沉甸甸的礼物,从快递员手里接过包裹时,差点没接住让包裹落到地上,主要是没想到会那么重。
怀着疑惑打开包裹,我愣在那足足有十秒,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真相,我太震惊了,那是我梦寐以求,又舍不得买的一套精装版《笑傲江湖》谁呀?谁这么知我懂我爱我?
我赶紧去看寄件人的署名,任盈盈!我又是一惊,把任盈盈三个字喊得特大声,把快递员吓了一大跳,他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这个任盈盈就是尹樱樱,只有她会用这个让我大惊特惊喜极而蹦的署名。
情人节送我最喜爱的武侠书意味着什么呢?木头脑袋都能想明白。我只是感觉突然,之前她的沉寂与毫无征兆是在酝酿情绪?这酝酿的时间也太长了吧?就不怕哪个小迷妹把我给追到手里呀?我现在可不比从前,是小有名气的大、不,是小侠,对,是小有名气的英勇外卖小哥侠。
我在群里得瑟显摆地展示了我收到的礼物,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庄主,恭喜恭喜呀!咱山庄就要有压庄夫人啦!”
“满哥,啥时迎娶任盈盈呀?哈哈哈……”
“头儿,爆一下未来嫂子的靓照呗。”
“…… …… ……”
我被他们闹得头都大了,想到今天是全班,抽不出时间去见尹樱樱,无比苦恼。
成子打来电话,说他刚下晚班,睡一觉后替我上下午的班,让我去会见樱樱。他可真是我的大救星呀!我千恩万谢,变态地在手机屏幕上波波波地亲了好几口……
“别忘了带上礼物!”成子不忘又贴心地嘱咐一句。
我马上联系尹樱樱,说下午有时间要请她吃个饭,感谢她送我的贵重礼物。她说她没空,今天全休,正在家和爸妈准备丰盛的晚宴,要迎接一位尊贵的客人。
我一听,高涨的热情就凉了一半,悻悻地说了句:“那好吧,我们改日再见,我、我给你买了玫瑰花,要不、要不我给你送过去吧,你出来接一下就行,不会耽误你、你多少时间。”
电话那边的尹樱樱咯咯地笑了几声:“令狐冲大侠这么客气呀?好吧,我现在忙,你晚餐前过来,到时候我给你发定位。”
撂下电话,我的心情无比失落。
尹樱樱啊尹樱樱,你对我没那意思干嘛要撩我?你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吗?情人节不能随便送人礼物,你知道吗?你还署名任盈盈,你明知道我是喜欢任盈盈的,捉弄我就那么好玩儿吗?你今天要请的尊贵客人,就是你的未婚夫吧?何小满呀何小满,你说你傻不傻?你就是个自作多情的大傻瓜!
算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是朋友、是同事、她还是我师傅。师傅戏弄一下小徒,就当是检验武功了。
尹樱樱发来了定位,我系好工服的扣子,登上旅游鞋,戴好头盔,回头望了一眼挂在衣架上的西服领带,和地上那双锃亮的皮鞋,苦笑了一下,出门跨上摩托车急驶而去。
中途到花店取了提前订购的玫瑰花,又继续赶路。离尹樱樱发给我的定位越来越近了,她家竟然住在菜市场附近,就是那天出事的那个菜市场。
金安路幸福花园七栋……
“令狐冲!在这里!”
这一声清脆的叫,让路人皆停步转首看向她。尹樱樱向我这里跑过来,看见那束包装精美的玫瑰,毫不矜持地拿过去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就往小区里面走。
“别、别地,我还要去上班呢,成子下晚班够累的,我没事了,要去把他换下来。”
“你怎么就没事了?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进去坐一坐?”
“不、不打扰了,你还有客人。”
尹樱樱笑得咯咯地停不下来,她不再跟我说话,只是不撒手地拽着我往小区里走,她的手劲儿好大,让我挣脱不开。
单元门口站着尹樱樱的爸妈,我尴尬极了,结结巴巴地打了招呼,抱歉自己第一次登门没买什么礼物。
尹樱樱把那束玫瑰花往他爸妈眼前一举,晃了晃说:“礼物在这里!” 她拽着我进了电梯,在电梯里,他的爸爸妈妈还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我打量,一直微笑着,弄得我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进了尹樱樱的家门,大客厅里已经摆好了餐桌,桌上放着红酒和碗碟。我看看这,瞧瞧那, 眼睛直向关着的卧室房门瞧。
“别找了,今天的贵客就是你。”
她的这句话,让我的心腾空而起,飘在了头顶上!那颗心好像还长了翅膀。
尹樱樱和她爸妈一起忙活着往餐桌上端菜,把桌子摆得满满的。
落坐前,尹樱樱从一间卧室里推出一个坐轮椅的老爷爷,身后跟着白头发的奶奶……
轮椅爷爷!是我那天在菜市场,从歹徒刀下救下来的轮椅爷爷!没错,白发奶奶我也记得。
我明白了,我明白我今天为什么能来这里参加一个隆重盛大的家宴。尹樱樱轻轻地拽了拽我让我坐下,她眼睛里闪着柔情的泪花。
爷爷和奶奶非要一左一右挨着我坐,争先恐后地往我碗里夹菜,惹得尹樱樱吃醋噘起了小嘴儿,冲着她爸妈一个劲儿地抱怨爷爷奶奶偏心……
夜色宁静,繁星点亮了天空。
我和樱樱立在阳台,望着城中闪烁的灯火相拥而谈。樱樱说她经常梦见我,每个梦里我都是穿戴着金色的盔甲,像一个下凡的天神那样高大。她看着我与恶魔撕打,与一大帮的歹徒拼杀,追赶坑蒙拐骗、偷盗抢劫的贼人……
她说她看着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她想帮我又不会武功,急得嗓子都喊哑了,每次都把自己从梦里喊醒……
我说你梦见的金色盔甲,就是我现在穿在身上的这套工装呀,我听见你喊了,听见你的喊声我才成为一个勇士,才能战胜邪恶力量。
我又说,你的梦好美,我要照你梦见我的样子去做,我的武侠小说不能白看,更不能像我妈说的那样,看书看成了一个废物!
“你才不是废物!你是我和好多人心中的英雄。”这次她没说我妈说得对,大声强调着她对我的肯定,生怕她的声音一弱,我真能缩回成一个废物。
我告诉她我并不孤单,我有一个几百人的侠客山庄大群,里面全都是和我一样的武侠迷,都敢于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她说她早都知道,我诧异地问她为什么不加入进来?她说她不会武功,怕拖累大家,影响了侠客山庄的声誉。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她这个曾经雷厉风行,英姿飒爽,训起我来如爆豆儿的师父,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前怕狼后怕虎,说话都唯唯诺诺的乖巧女了?
我跟她说你什么都不用会,我罩着你,你做我这只老鹰翅膀下的小鸡崽儿就行。
她用头撞我,喊着别以为我不知道老鹰叼小鸡的故事,我才不给你当备餐!!!
后来,尹樱樱真去武术学校报名学习武术,这个做什么都要有模有样的丫头,以她散打优秀学员的身份,进入我们侠客山庄群。
群里的人都知道我俩的故事,聊天时叫我“令狐冲”,叫她“任盈盈”。我无所谓,樱樱却说:“不许叫!他是何小满,何大侠,我是尹樱樱,樱女侠,我们不比令狐冲和任盈盈差。”
于是大家就何侠樱侠地叫起来。那个混蛋迷糊小胖,有一次打错字,把何侠打成河虾,满群人,皆发爆笑出眼泪的表情包……
哈哈哈哈,我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哈哈哈哈……
最爱听的一首歌又在耳畔响起。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
୧⍢⃝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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