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父亲(三期)

等等,父亲的父亲不就是爷爷吗,干嘛要写成父亲的父亲?

图片来自网络

嗯,其实,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如果我把标题写成“我的爷爷“的话,会有点写小学作文的即视感,而我想让这篇文字显得庄重一点,因为,毕竟是要写我最尊敬的爷爷。

1.回忆与现实的冲突

前几天姑姑突然在家族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段视频,我第一眼竟没有看出来那是什么地方,仔细看了好几遍才认出来那是小时候生活过的院子,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过的院子。

只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记忆中那座高大的,总是洒满了阳光的院子会变得像现在这样矮小、破败、灰暗。

于是由于那段视频的牵引,小时候在那座小院里生活过的点点滴滴都从脑海深处跳脱了出来,只是我很意外,因为我以为从不会忘记的脸,深深地刻在了心上的脸,变得模糊不堪了。

再怎么回忆,也只能看到一两个深刻的眼神,或翘起嘴角的微笑,或是某一次被牵着时手里的温度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就是那模糊的面容怎么也看不清楚。

说起小时候的生活,首先想到的就会是爷爷,或许是因为在我的认知里,爷爷是个慈祥又有趣的老头子,而奶奶则是个严肃又认真的老师吧。

2.无名的老木匠

爷爷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一辈子都在为他的几亩田地忙活着,从未去过除县里之外的地方。

小时候的我却觉得他就像是一个行遍了天下的无名侠客,只是因为老了,所以定居在乡下,安度晚年。

爷爷除了会种田之外还是一位心灵手巧的木匠,家里大大小小的桌子,小板凳,小书架都是他老人家闲来无事做的。

包括我小时候手里拿的型号不一的小木剑也是他用一把趁手的刨刃一点一点刻出来的。

记得奶奶曾经说过,院子里的这几间砖瓦房都是爷爷自己打地基,自己砌砖,一点一点盖起来的。

爷爷也总是去帮别人盖新房,家乡有个习俗,新房上第一道主梁的时候,要在梁上搭几匹大红的绸缎被面以求吉利,这被面是给盖房子的匠人的。

在我的记忆中,炕上的衣柜里总是整整齐齐地码着好几摞被面,就像是爷爷的奖状似的。

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我最喜欢趴在炕桌上写作业了,由于作业总是很多,书本占的位置很大,我总抱怨桌子太小。

他老人家虽面上不动声色,却在自己的工具房里忙了起来,不出一个月,就给我变魔术似的换了一个大号的炕桌,还刷上了好看的清漆。

3.爱书法的老顽童

闲暇的时候爷爷总是喜欢坐在炕上炖茶喝,(炖的茶有多苦,简直无法形容,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常常是他坐在对面喝茶,我则坐在另一边写我的作业。

没上学时睡觉前放在枕头边上,让我抱着的苹果变成了放在桌子的中间,写完了作业才可以吃。

有时候他老人家也会凑个热闹,我在这边写着作业,他却在另一边练着书法,还要和我比看谁写的快。

在我正为数学的加减乘除烦恼时,抬头却看到他老人家拿手指头蘸着墨汁写字写得正欢,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你还真别说,有一年家里过春节时各房房门上贴的对联真是他用手指蘸着墨汁写的,而且写得还不错。

有不明就里的小辈来拜年,还直夸爷爷的毛笔字是写的越来越好了。

而我则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解释道,这明明就是爷爷作弊用手指头写的,才不是毛笔字呢。

爷爷却什么也不说,就只是靠在沙发上卷着烟,脸上一副想笑又不笑的表情,惹得一群小辈纷纷出门去研究那几幅对联了。

4.会拉二胡的厨子

平日里除了做木工、写写字、逗逗我之外,爷爷还喜欢拉拉二胡看看书,外加钻研钻研厨艺。

二胡是一把老二胡,不知道已经多少年了,但是声音依然清亮,虽然不记得小时候听的是什么曲子,也不记得旋律了,但有一次听二胡的情景却记得格外清楚。

那是一个下雨天,奶奶手里拿着要纳的鞋底去串门了,家里就我和爷爷。

中央一台正在放西游记,村子里的小孩都愿意凑到我家来看,有坐在沙发上的,有坐在凳子上的,还有坐在炕沿上的,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看完了几集电视剧,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大家都走不了,爷爷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他的宝贝二胡要给大家都露一手。

因为都是男孩子,有的在看爷爷放在书架上的书,有武侠小说,也有水浒和三国,有的则站在檐下看雨,等雨停。

当爷爷的二胡声响起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就都被吸引住了。

一个个都盯着爷爷不断晃动的手看,似乎想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发出的声音,连我也被吸引了,暗暗下了“我也要拉二胡”这样的决心。

等听完爷爷的一曲二胡,雨早已停了,大家也就散了,只记得我怎么也没学会拉二胡。

说到爷爷的厨艺,家里可能没有人比我更有发言权了,因为爷爷是从来都不会做饭的,只要家里有能做饭的人在。

而当奶奶不在家,家里就是剩我跟他的时候,就只能他上了,毕竟,那时候我连灶台都够不到呢。

记得有一回奶奶回了娘家,家里所有的家务活都落在了爷爷身上,包括做饭这个终极命题。

爷爷那天说要做的是炒拉面,也像模像样地学着人家饭馆里的样子和了面,洗好了菜,却在拉面那一步卡住了。

因为面太硬了,根本拉不开,最后只好做成了炒刀削面,总算是没有把我们两个饿着。

5.嗜酒如命的风水师

爷爷平生没什么大的爱好,唯独嗜酒如命。

平时家里的饭桌上总能见着一个白色的小瓷杯和一个小酒壶,吃过饭喝两杯,用爷爷对奶奶的话说就是延年益寿,延年益寿的。

有时候他老人家心情好,也会拿筷子在酒杯里沾一沾,然后给我舔一口。

看着我被辣得伸出了舌头的样子,他就会说再舔一口,再舔一口就不会辣了,但我决计是不会相信他的。

虽然我从不喝白酒,但那种一直从嗓子眼辣到胃里的感觉至今犹记得。

当然,酒喝多了总是伤身体的,所以奶奶最不喜欢爷爷喝酒。

每逢过年过节,总有人请他去喝酒,每每喝到半夜才回来,进门时带着一身的酒味。

凑到炕头故意对着我呵一口气,捏一捏我的脸,等把我弄醒了,他才转身去沙发上睡觉。

当然,这是他主动要求的,说睡沙发舒服,不过我也知道,怕奶奶生气才是真正的原因。

爷爷也是迷信观念很重的爷爷,他有一本自己的风水书,看起来非常破旧,纸页已经泛黄,字迹也有磨损,上面全是用毛笔一点一点抄写的小楷,像是印刷的一样。

书被爷爷宝贝似地包在一块黄色的布里,他时不时会拿出来看看,有时候也会去给别人看看院子里的风水。

听奶奶说家里院子的各方布置都是严格按照风水来排布的。

院门开在哪,院中的雨水从哪个口出去,院中厕所设在哪个方位,宜种什么花树都是有讲究的。

那本风水书一直放在抽屉里,直到他老人家过世,才被他的多年老友带走了。

6.喜欢尝鲜的倔老头

他老人家总是很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也喜欢玩新鲜的东西,听说有了彩电,有了电话,马上就给家里置办了一套。

看见县里的孩子用了自动铅笔,和好看的铅笔盒,也偷偷买了放在我的书包里,说是人家城里的孩子都在用这种铅笔了,我也要会用。

爱看新闻,关心时政,犹记得当时澳门回归时要举行交接仪式,他老人家苦苦坐在电视跟前守着要看,还拉着我,说我也一定要看的。

仪式是晚上十二点开始,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等开始的时候就被他给硬生生地摇醒,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

现在想想也觉得我的倔脾气可能就是跟他老人家学的。

老人家去世已经十多年了,我亲手盖过土的新坟,如今该是荒草青了几度又枯了几度的旧冢了。音容笑貌也早已经在记忆中被时间冲刷得模糊不清。

本以为想不起来多少事的,毕竟,那时候我才八九岁,现在能写出这许多,我也觉得欣慰。

曾经因为记忆中他们的样子不清楚了还惊慌过,现在却也释怀了,毕竟,被人怀念时,我们才算真正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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