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吞了半根针的代价获得了相对永恒的自由。
前几天,老婆在外婆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我神龙不见首尾的二舅,188的身高,友善和健谈,即便已经与海洛因为伴十几年已将近50岁的他,老婆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依然眼神里充满欣赏的评价,他挺帅的。“g党要抓我。”回到西安我脑海里常能萦绕起他说这句话,说这话时他那神情仿佛是内战中国军高级将领,既无奈又不屑一顾。
其实警察抓他是因为他吸食海洛因,狡兔三窟的他进了监狱还时常在回忆哪一步被人盯上了,被谁点炮了?没道理被人发现啊。这其中有个温暖和悲伤的故事,十几年的吸毒史和他一辈的瘾君子,死的都差不多了,他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每次都在重复,出狱——吸毒——被抓——坐牢——出狱的过程,这其中有一环是每次他快吸死的时候被他的亲人偷偷干涉把住址透露给警方,有一次他姐姐也就是我死去的大姨亲眼看着弟弟被按倒在地上,她和我的妈妈在电话里哭了很久。我想自从她走了以后,这样的故事将不会重复,他自由了即便有人点炮也敌不过他兜里那张随身携带、皱巴巴的保外就医证明,当他拿出来给我看时我的心揪了一下,我不知道是血缘关系还是天生悲天悯人的情怀,我清晰的知道,那是护身符的同时也是死亡通知单。
在外婆去世马上下葬那个夜晚,我采访了他,作为唯一跳出这个家族轮回并会写点东西的我,一直觉得趁他在世,我有责任记录这个家族成员传奇的历史。他很健谈,和我聊了很多。最激动的时候他甚至拿出来一张毛泽东挂相想要送给我,他从我的朋友圈看到我读《毛泽东语录》,虽然最后不了了之,当时我也曾下决心自费把他带到西安给他治病,延续他的生命。不可得否认的是,那一夜流淌着部分相同血液生活在两个世界的男人之间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般的爱,他直言他儿子们都没和他说过那么多话。从他准备送我这份礼物来看,就能看得他做人的魅力和智慧,很仗义、很精准、投其所好。他说在他毒瘾发作时有人拿1g海洛因和他换,他想要2g,最后都被他断然拒绝,这个故事让我更加感动,希望不是他杜撰的,因为后来我采访了我的前妻,发现他给我的故事里有他在真实的基础之上有个人加工的成分在内。
二舅17岁的时候我爸爸是一个运营班车的老板兼司机,他是乘务员。这一决定来源于我外婆的谈判,买车的钱我外婆愿意借给我的爸爸,条件就是让我二舅当乘务员。爸爸有着小农意识般的精明,每天中午背着自己小舅子在饭店偷偷吃饺子,为了省钱不给我二舅买饭。他也决不让小舅子碰车,因为他不会开也没学过。直到有一天,二舅偷偷一个人把车从一个县开到一个县满载着一车的乘客,安全到达,爸爸又气又暗自庆幸。我问他,你小小年纪没开过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手艺?他说当你特别喜欢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就会认真观察和学习,他观察我爸爸的所有开车细节,甚至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自己偷偷倒车,被我爸爸发现以后就把车钥匙随身携带,他找了个机会偷偷去县城配了一把钥匙。写到这里,我突然好似领悟了一个道理,智商高、情商高是一把双刃剑,你要有足够的品性去驾驭他。我回忆他的人生,他能说会道可能早年之间就曾有那么在智商上睥睨身边人的感觉,这促使他想通过小聪明来得到他想要的,同时尽量规避风险和惩罚,高智商和高情商在道德意识缺位的前提下如同是脚踩两个风火轮一般驶向欲望的无尽深渊。比如,他离开我爸爸自己开始创业,也是长途大巴车,最后收入比我爸爸、他姐姐、他哥哥三个人加起来都要高。同时那会儿他和他朋友会去买些假烟用来换真烟行骗,通过多方打听包括公安局警察的消息,我大概猜测他就靠这一手这辈子赚了至少50万不止,他到现在为止吸食金额不下100万,出色的演技、刺激的荷尔蒙、小小的成就感,典型的多血质特点。
我能体会那种感觉,因为我也曾有过无师自通出色的行骗技巧,我会神色自若地穿着白大褂谎称自己是医生去三甲医院直接看病,以获得免提前两周挂号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