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傍晚在电脑上看王芳老师主持的“大王小王”，那一期节目是关于一个八岁东北孩子的故事。
那个小女孩儿长得很胖，戴着一副只有黑边框的眼镜。她能说会唱，会连翻跟头。她聪明、可爱、懂事，很有表演天赋，也很讨人喜欢。
她大大方方、活泼开朗的表演节目后，说自己的父母离婚了。一年到头，她都很少见到他们，并没有单亲家庭里的那种孤僻与自卑。
奶奶说自己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异了。独自把儿子拉扯大，孙女现在也要面对同样的问题。
在说到奶奶的时候，小姑娘眼圈儿都红了。她说奶奶很厉害，一个人顶父母两个。她在外面工作很辛苦，中午还要回来给她做饭。偶尔，她也去帮奶奶抬东西。周六的时候，她跟奶奶凌晨四点钟就起床，坐车去哈尔滨学习才艺。
说着说着，小姑娘就哭了。
这是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啊！我也忍不住流泪了。
电视上的奶奶，看起来年轻、漂亮，是一个坚强、温婉的女人。她一直都慈祥地注视着旁边的孙女。她说每次孙女在台上表演节目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在台下会更加紧张。
主持人说这是一个伟大的奶奶、让人尊敬的奶奶。
她安慰着正在哭泣的小姑娘说：“你有这么一位奶奶，你是幸福的，难道不是吗？”
接着，小姑娘笑了。她的懂事，让大家觉得有些心疼。
然后，我的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我想到了我的奶奶……
02
小时候对奶奶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总觉得从她那里没有得到什么疼爱。
大家族里兄弟姐妹众多，而我又尴尬地排在中间。从小我长得不漂亮、不聪明、嘴巴不甜，自然也容易被人忽视。
记得那个时候，奶奶很讲究。她皮肤很白，头发有些花白。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奶奶家里却只生了她一个女儿。这在当时，是非常少见的。
我八岁那年，奶奶查出患有白内障，很快就双目失明。这一瞎，都快整整十年了。
尽管如此，可是奶奶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个人起居、手工活、去别人家串门儿……
以前我总是听母亲她们提起奶奶当年的“恶行”，说媳妇熬成婆不容易！分家的时候，只分了几个旧瓦罐。
奶奶不爱带我们，母亲担水的时候，怀里抱一个，后面还跟一个；有好吃的，见我们来了就藏起来或是捂着嘴；小孙子、外孙、外孙女他们来了，就不停地给零食、零花钱……
我从小就知道，奶奶不喜欢我们，很偏心。
03
奶奶瞎了以后，耳朵有点儿背，话变得更多了。大家在聊天儿或是看电视的时候，她经常喜欢插话。然后，大人们就开始说她。
每天吃饭的时候，我们要到处去找她。不是王奶奶家，就是李奶奶家。那时很好奇，她是如何摸着路走那么远去串门的。有时候我送她过去，或者带她回来。但更多的时候，靠她自己。
那个时候，堂姐去广东打工了；哥哥们是男孩子，比较野；堂妹、堂弟们，又比较小。所以奶奶吩咐的差事，统统落到了我的头上。
时间长了，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会让我烦。同在一个村的姑姑，也会很烦。
她会给你讲无数遍小时候她去卖花、见到日本人、村里人的故事等等，听得你耳朵都要起茧。
劳动节左右，正是金银花开放的时候。那时候的七天假，我都会拿着大篾篓子到处去摘金银花。晚上坐在灯下，把它们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然后，第二天拿到集市上去卖。
偶尔，在黑暗世界里的奶奶也会帮我。接着，她小时候卖花的故事，又开始了……
04
上初中后，也许是贫穷或者是学习上带来的压力，让我变得孤僻、自卑与叛逆。
有时候，一言不合就摔筷子或跟母亲吵架。奶奶拄着棍子，在屋子里大声喊我帮忙时，我也装作没听见。
母亲她们，也越来越嫌弃奶奶了。她会在吃饭的时候，擦鼻涕弄到凳子上；她只吃那些好吃的饭菜，有时候母亲就会悄悄地移动盘子……
那时候，我也会帮村里的一些奶奶做事，她们会夸我。但我自己的奶奶，似乎从来都不曾夸过我……
那时候堂妹们还小，偶尔会偷吃她的东西，或者是拿了她的钱。奶奶说是我干的，我就感到很委屈。每当这时，母亲就替我打抱不平，说是堂妹拿的。有时，她的东西放烂了，也不曾分给我吃……
有一天，母亲生病了。我放学回家后去喊奶奶吃饭，她问做的什么饭菜。之后，她说没有鱼肉，不想吃。我就生气地说哪里天天有这些，母亲还生病了。做的这些饭菜，不吃算了。
奶奶就开始数落我，说我以后长大了嫁不出去。
我一听就来气，哪有奶奶这样说自己孙女的？
“你以后死了，我都不会掉一滴眼泪！”说完，我“砰”地一声，关上了她房间里的门。
05
没多久，奶奶就中风了，有时还会失去意识。
那一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瘦削地躺在床上。大家都围在她的身边，她说“娇”你来了，等我走后，保佑你考上大学……
从她房间里出来，站在夜晚的寒风里，我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奶奶突然像个孩子似的，整天黏着母亲她们，要抱着她转圈儿。大人们日夜守着她，只是没多久她就去世了。
我给新的班主任请假，他不批。说是初三了，马上就要中考了。
我哭着说，这是我送奶奶的最后一程。然后，他同意了。
办丧礼酒席的那天，来了很多的客人。窗外的烟花爆竹一直响个不停，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父母安慰道，说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些。奶奶都那么大年纪了，在村里也算是高寿。
只是，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跟奶奶之间的争吵。我觉得自己当时太不懂事了，老天可能会惩罚我。
第二天，天还未亮，奶奶就被送上山了，跟爷爷合葬在了一起。
三天后，是清明节！我们又再次来到奶奶的祖坟上，给她上香。
06
奶奶去世的那一年，是2003年的春天。一转眼，十多年都过去了。
前几年的清明节，我一直都会回去给她磕头、上香。虽然那一天，更像是亲人们间的聚餐跟踏青日。
我一直都很羡慕那种从小有长辈陪伴长大的女孩子，因为我感觉自己一直都是个缺爱的孩子，特别是来自老人的关爱。有朋友告诉我，他们的爷爷奶奶还在世，我就觉得他们真幸福！
出生后，我只见过外婆跟奶奶。记忆里，外婆一直是疾病缠身，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对奶奶的印象，更多的是停留在她看不见的那十年里。
每次过年回去，见村里曾经和奶奶嗑家常的老人，还健在的时候，也会感觉到开心。现在两个堂妹也长大了，偶尔大家围坐在一起，谈那些年奶奶带大她们的故事。嘻嘻哈哈地聊着，仿佛都是发生在昨天。
如今，母亲她们也做了奶奶。我教育那些小孩子，要好好孝敬她们。
我也越来越能够体会到，奶奶那些年的衰老与孤独！虽然年少时，缺少来自老人的疼爱，给我留下了一些遗憾、惋惜与矛盾的感情，但后来也渐渐地学会了释然！
我想，如果奶奶也还在世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她，听她讲曾经的故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跟奶奶的那件事情，一直都埋藏在心底。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也包括我的父母！
只是，远在天堂的奶奶啊，我想，我还欠您一句“对不起”！
